2020-06-17 09:26 |浙江新聞客戶端 |通訊員 俞帥鋒
紙簾盤
料皮筐
絞索
張田興留存的造竹紙工具 絞棍
「拿張紙來,要竹紙,最好是新昌元書熟紙……」最近,由夏雨、魏晨等主演的《古董局中局之鑑墨尋瓷》正在熱播。第26集中,尹銀匠在使「飛橋登仙」絕技過程中的一句話讓很多人對「新昌元書熟紙」產生無限好奇。
電視劇中說到的新昌就是新昌縣,那麼「元書熟紙」又是一張什麼紙呢?記者了解到, 「元書熟紙」就是以前小將鎮、原巧英鄉一帶村民用竹子為原料製成的竹紙,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地已經沒人製作竹紙了。
浸潤時光斑駁的記憶,新昌竹紙從歷史深處走來。一路雅俗共賞,一路跌宕起伏,不覺已過千年。這張紙,書香千年,自己也活成了史詩。為了目睹新昌竹紙的絕代風採,對此,記者連日來進行深入調查,走讀一紙背後從繁華到衰落的如煙往事。
熱播大劇帶出新昌竹紙
熱播大劇《古董局中局之鑑墨尋瓷》改編自馬伯庸小說《古董局中局》,主要講述追捕古董假冒集團「老朝奉」的故事。在其原著小說中是這樣描述新昌竹紙的:
尹鴻說拿張紙來,要竹紙,最好是新昌的元書熟紙。新昌是紹興附近的一個縣,以竹紙而出名。柳成絛低聲詢問了幾句,說:「新昌紙沒有,長汀的玉扣紙行嗎?」尹鴻不滿地晃了晃大腦袋,說湊合吧,可以試試。
昨日,記者在縣博物館看到了縣書法家協會主席商力戈捐贈的竹紙,竹紙色澤微黃,在光線下顯出溫柔的質地,散發出氤氳幾十年的竹香。記者多方打聽後得知,上世紀90年代初期,巧英鄉(今屬小將鎮)一帶還有人生產竹紙。對此,記者前往一探究竟。
時為孟夏,一路竹林蒼翠、青山疊翠,地處新昌縣東南部的原巧英鄉是毛竹之鄉,有漫山遍野的毛竹資源。而對於生產手工竹紙,目前知道的人不是很多。小將鎮經濟服務發展辦的張田興就是其中一位。
「中溪村建村是公元902年,大概300多年後,就開始做竹紙。」 今年59歲的張田興是原巧英鄉中溪村人,自從1984年進入莒根鄉(原巧英鄉莒根片)擔任林業技術推廣員以來,一直從事農林技術的推廣工作。據張田興介紹,竹紙質地柔韌,紙張厚實,吸水性好,「元朝時候流行發展起來,所以叫元書。」
記者了解到不止中溪村,當時原巧英鄉一帶,不少村做過竹紙。上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張純漢在雪溪公社擔任文書和團幹,由於工作原因,經常走村入戶,在原巧英鄉石研坑自然村一帶經常看到做竹紙。「當時火柴比較稀有,當地村民經常拿竹紙來做煤頭紙。」
今年35歲的劉振滿老家在小將鎮廟前自然村,他告訴記者,自己讀小學的時候,村裡還有幾戶人家在做竹紙。
新昌竹紙歷史源遠流長
「唐朝時的剡藤紙,後來發展到了宋元時期的竹紙。」記者向新昌一些文化研究者了解此事,但均表示新昌竹紙應該是剡藤紙的「升級版」。
通過查閱有關文獻,一張竹紙的滄桑畫卷也在記者腦海裡逐漸打開:西晉張華《博物志》載:「剡溪古藤甚多,可造紙,故即名紙為剡藤。」當時剡溪兩岸豐富的剡藤是造紙的極好原料,剡藤紙也一度被官方規定為文書專用紙。因藤類是野生植物,成長緩慢。當宋代剡溪的藤類耗盡、藤紙逐漸衰落之時,唐代中葉興起的以竹造紙大展雄風,宋代以後竹紙逐漸取代藤紙。
記者發現在竹紙發展史上,新昌竹紙曾一紙繁華。曾任《紙和造紙》雜誌主編的劉仁慶教授,他在其論文《論藤紙——古紙研究之四》(《紙和造紙》2011年1月第30卷第1期)中提到:到南宋嘉泰(1201-1204年)年間,剡藤紙逐漸衰落,取而代之的是剡中竹紙,名聲蓋過了藤紙。而曾為新昌歷史文化研究作出卓越貢獻的陳新宇,在其《「剡中」析》的文章中指出,唐代剡中指的是石城山一帶,今均在新昌縣境內。
「會稽竹箭東南美,研席之間見此君。為間溪工底方法,殺青書字有前聞。」 「會稽竹箭東南美,化作經黃紙疊層。舊日土毛無用處,剡中老卻一溪藤。」南宋著名詩人曾幾寫有《剡溪竹紙三首》,其中兩首都涉及到竹紙,更加印證了當時新昌一帶盛產竹紙。那些關於新昌竹紙風華絕代的種種傳說,此刻也有了歷史的印證。
一棵竹如何變成一張紙?
關於用竹造,明代的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作了詳細記載,並附有竹紙製造圖。「片紙來之難,過手七十二。」細數竹紙工藝,「砍其麻、去其青、漬以灰、煮以火、洗以水、舂以臼、抄以簾、刷以壁」。記者從張田興處得知,新昌竹紙製作根據實際經過改良,但大同小異。
「在5月20日到5月底這段時間上山砍竹。」在張田興的記憶裡,中溪竹紙選料嚴格,必須選用當年的嫩毛竹。每年小滿節氣前後,漫山遍野的毛筍開始脫殼長成嫩竹,這時候的毛竹是最好的做竹紙的原料,「太早,毛竹含水量高,成漿率低;晚了,毛竹纖維太老,影響紙的質量。」
在這半個月時間裡,村民們要把一年的原料都準備好,是一年裡最忙的時候。張田興小時候就跟著父親進入深山,砍下還未長竹葉的嫩竹。「芒種是煉料,夏至是洗料,立秋是做紙。」竹紙工藝,與「節氣」這種中國古老的農事計時法則緊密相連。
「從山上砍下嫩竹後,先截成長1.3米到1.5米,寬5公分的竹條。」據張田興介紹,劈好的竹條被放進竹山腳下的一個料塘裡,每放一層都要撒上生石灰,直到塘裡擺滿竹條,他們會引旁邊的溪水浸泡。這個過程就是醃料,前後需要一個月左右,嫩竹的纖維就充分糜爛分解了。之後,將塘裡的水排出,拿掉遺留在竹條上的石灰塊,再在上面鋪滿稻草,用大石頭壓著,再次引進溪水,讓竹條在水裡再放置2個月左右。「原料就準備好了,接下去就可以做紙。」張田興說,放在水裡的原料不爛不腐,隨時都能拿出來做紙。
到了八月,立秋前後,正是村民們忙著做竹紙的時間。大家再撈出竹子來,剝去纖維較硬的青皮,將剩下的竹肉纖維進行打漿粉碎處理。打漿後,就可用來「舀水」——這需要多年練就的手感,用紙簾盤將纖維漿均勻撈起做好紙坯,接著壓榨出水分,把紙漿翻轉倒扣在木板上,分離出一張溼紙。天氣好的時候,這些紙就放到太陽底下自然晾乾。如果遇到連續陰雨天,這些溼紙會被送去烘乾室烘乾。一張溼紙貼到牆壁上,熱氣從兩邊進入,幹了的紙就自然脫落。至此,一張冰清玉潔的竹紙完美面世。
時光荏苒,到20世紀九十年代初,隨著現代化製紙業的興起,手工竹紙迅速受到市場擠壓,手工紙坊經營難以為繼,加上因為巧英水庫的建造,竹紙作坊也慢慢地關閉了。
1996年,張田興家的竹紙作坊歇業,這是中溪村最後一家關閉。往事已成追憶,目前全縣已經沒有地方再生產竹紙,竹紙製作工藝也走在瀕臨消亡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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