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嶺之松)
我是一棵樹。但不是城市裡由人工栽培的樹,從樹的培植基地移植過來時,已高大茁壯,枝繁葉茂,精心培植,殺蟲護理,遮陰避日,美化街道。
我只是一棵生於山裡懸崖邊上的毫不起眼的樹,泥土貧瘠,缺少養分,天生營養不足。
生於懸崖邊上的樹,有著和別的樹不一樣的經歷,有著和別的樹不一樣的感受,有著別的樹不知道的令人心酸和令人羨慕的故事。
很多次,我差點兒被東奔西突瘋狂嘶吼的秋風拔根而起,東倒西歪,搖搖欲墜,差點兒使我窒息。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呼喊,微弱的聲音卻被呼嘯的山風淹沒。危急之中,趕緊使出全身力氣,將根緊緊地扎在石縫裡。
很多次,我被冬天凜冽的寒風撕來撕去,颳得葉子幾乎掉光,樹幹差點兒枯萎。我渾身上下被嚴寒掛滿了冰凌,貼在懸崖邊上瑟瑟發抖,幾近奄奄一息。我艱難地堅持著,悽楚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不知道明天的命運是什麼。我咬緊牙關挨過一個又一個冰冷的日子,期盼春天的到來。
很多次,夏季的烈日無情地炙烤我,紮根的泥土裂開一道道口子,身體像被烤乾的感覺。我痛苦地呻吟著,淚水從心裡淌到了臉上,淌到了身上,浸溼了腳下乾裂的泥土。
慶幸的是,上蒼在給了我與別的樹不一樣的苦難、讓我經歷了種種磨礪的同時,也把溫暖和美好賜予了我。
山裡的寒氣消退後,我又滿血復活,伸展開蜷縮的身體,開始長出新芽。清晨,我興奮地站在空寂的懸崖上,望著晨曦從天邊一片一片漫延開來,把金光點點撒在我身上,心裡瀰漫著一股暖暖的愜意。我貪婪地呼吸著山裡潮溼又新鮮的空氣,隨著微風起舞,聞著野花的香氣,享受著春雨的沐浴。
我知道春光有限,好景短暫,抓緊每分每秒採集春光雨露滋潤自己,使自己長得更加壯實,迎接新一輪酷暑和嚴寒的挑戰。
在新的盛夏來臨時,我已不再是那棵孱弱的小樹了。我用自己努力生長出的茂密的新枝新葉遮擋自己,雖然粗壯的樹幹被驕陽烤得直冒汗水,我依然感到炎熱難耐,但我再也不會流下軟弱無助的淚水,再也不會在無望的聲如遊絲的祈禱中悲愴地哭泣。
我用茂密的濃蔭抵擋住了新一輪的夏日的驕橫和野蠻,在秋天裡也有了自己收穫,樹上結滿了松果。我的果實只有素樸的顏色,顯然無法與漫山遍野的赤橙黃綠累累碩果相比,也沒有層層梯田翻滾的金色稻浪壯觀;我的果實淡得感覺不到味道,鮮有人喜愛,既沒有紅橙蜜橘的甜潤可口,也沒有蘋果木瓜的清香。但那是我經歷了嚴冬酷夏餐風飲露化成的心血,是我引以為傲的成果。我要將果籽撒向懸崖的周圍,長成更多經風歷雨的樹,讓它們在風雨裡成長,在苦難中歷練,成為不屈不撓生生不息的象徵。
經過了好多個春夏秋冬的輪迴,歷盡了多少個風刀霜劍的磨難,
我已然將根深深地扎進了懸崖的縫隙,蒼勁而堅強,從容又無畏,在朝陽初升時展開枝葉迎接新的風景,在暮色靄靄裡靜靜的歇息。
一年又一年,時光蒼老了我的容顏。在無聲流淌的歲月裡,我已成了一棵笑看滄海風雲四起,我自巍然不動的歷經滄桑的樹。
2020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