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聞過後,老虎歸來

2020-12-22 人物

眼前這個冠軍對他來說意義重大。14年,經歷了起起伏伏,幾度消沉瀕臨放棄的伍茲重回職業頂峰。

文|俞帆

編輯|劉斌

回歸

比賽到了最後關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著眼前這個滿臉皺紋、頭髮稀少的中年男人。

力度剛好的一記揮球後,「老虎」泰格 · 伍茲擺出他一貫揮拳的招牌動作。贏了。憑藉一桿優勢逆轉奪冠,他再次稱霸了奧古斯塔。

整個高爾夫球場都沸騰起來。觀眾們振臂高呼「Tiger Tiger」,解說員在直播中扯著嗓子大喊「光榮回歸了」,有些人已經泣不成聲。

伍茲站在草坪中央,他激動地握緊拳頭張開雙臂,把手裡緊握著的球桿高高揚起,露出屬於勝者的興奮,享受著人群熱烈的喝彩。

是的,冠軍回來了。4月14日,第83屆美國高爾夫球大師賽以伍茲奪冠而落幕。這是伍茲職業生涯裡第5個大師賽冠軍,以及第15個大滿貫冠軍,此役之後他距離傳奇球手「金熊」尼克勞斯的18個大滿貫冠軍紀錄僅差三個。

全球體育圈和高爾夫愛好者們都為之瘋狂。

他的摯友、網球明星納達爾掩飾不住喜悅,「這座冠軍對他的意義重大,我真的真的很替他開心。」網球女皇小威廉士感動得「淚流滿面」,NBA當紅巨星庫裡稱這是一場「完美的逆襲」。「鐵粉」美國總統川普激動得連發四條推特表示祝賀,「恭喜泰格 · 伍茲,真正偉大的冠軍!」

整個世界都在為他歡呼。有媒體形容這是「最偉大的王者歸來故事之一」。

泰格 · 伍茲,這位曾經世界矚目的冠軍,在經歷了醜聞、傷病後墜入人生低谷,最終憑藉著信念和熱愛走出困境,重回冠軍寶座,完成了一場中年男人的自我救贖。

伍茲重回冠軍寶座 圖/新浪網

天才和瘋子

伍茲1975年出生於美國加州,因為從小家庭經濟條件不錯,父親經常帶他去打高爾夫球。

他似乎就是為打高爾夫球而生的。3歲時,身高還不及一副球桿的他,便打出了9洞48桿的成績,很快他便被世人捧為「神童」。

啟蒙教練形容伍茲是「有史以來見過最好的球手」。「伍茲對比賽節奏掌握得很好。他學習非常快,即使我已經教他一年半了,他還是常常讓我感到驚訝…… 他就像職業球員一樣酷,只是身體小了幾號。」

天賦之外,他也對高爾夫球表現出充分的熱愛。伍茲的母親發現,「當他還是四五個月大的時候,他就喜歡去翻他爸爸的球包,抽出一根根球桿,拿著玩。他學會怎麼跟別人打球,學到的一件事就是競爭。他喜歡比賽,和他的教練比賽,和他爸爸比推桿。」 5歲時有記者問他想要什麼聖誕禮物,伍茲淡定地回答,「要不,就來一根職業版的一號鐵吧。」

伍茲還是個拼命的瘋子,他的人生詞典中似乎從沒有「休息」二字。

「我早晨起床後去跑四英裡,然後去健身房鍛鍊,然後打2-3小時的球,再去比賽。賽後再跑四英裡,然後跟朋友一起打籃球或網球。這就是我的一天。」年輕時的伍茲好像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可以無窮盡地投入到日復一日的訓練中。

有人把他比做高爾夫球界的麥可 · 喬丹——兩人都有著同樣的天賦和實力,擁有著同樣的堅韌和刻苦。同喬丹一樣,伍茲見證過許多「賽場上的關鍵時刻」。

他的好友、同是職業高爾夫球手的羅裡 · 麥克羅伊經常在凌晨三四點收到伍茲的簡訊:「實在睡不著,鍛鍊去了。」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即使他曾因為近乎瘋狂地進行舉重訓練而受傷。

伍茲討厭失敗——他的球童喬卡拉瓦曾經因為在俱樂部投籃遊戲中打敗伍茲,導致他一整天不發一語。他在和亦友亦敵的菲爾 · 麥可森在玩桌球時,也會因為對方連贏兩局而糾纏不休,直到自己反贏兩局為止。

贏,是他的唯一目標。「我參加比賽的唯一目的就是贏球,不是進入四場制賽的後兩場,不是進入前10,更不是獲得亞軍,我一定要贏。」

青年時期的他曾6次摘得世界錦標賽冠軍,實現了四連冠。成年後的他在21歲就奪得了美國大師賽冠軍,贏下人生第一件綠夾克,轉年便刷新紀錄登上了高爾夫球世界排行榜第一的寶座,開啟了長達十年的「老虎時代」。

老虎時代圖/網絡

14次大滿貫冠軍,9次PGA巡迴賽獎金王,9個年度最佳球員……他的影響力一度超越了喬丹,並且連續八年成為榜單上收入最高的運動員。他太強了,一度讓對手不得不在與他比賽前「看心理醫生以克服恐懼」。

伍茲簡直是「美國夢」的真實寫照:從歷史上第一個職業高爾夫黑人球員,到坐上世界排名第一的寶座,伍茲只用了不到三年時間;他也成為用最短時間實現高爾夫球大滿貫的最年輕球員;他還打破了白人對高爾夫球運動近百年的壟斷,引起了一股「高爾夫球熱」。

巔峰時期的伍茲還迅速組建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妻子美麗賢淑,孩子可愛活潑——這讓他一度成為人們心中的完美象徵。

直到2009年的一場車禍,打破了他原本的完美。

墜落

誰也沒想到,10年前伍茲駕車意外撞樹的那場事故,竟會牽出一大串桃色醜聞。

事故發生之後,有媒體曝光了他與十多位女性發生婚外情,伍茲的私生活完全暴露,一時間全民的八卦熱情,遠勝過當年總統柯林頓性醜聞引發的轟動效應。

這場沸沸揚揚的婚外情成了伍茲人生和事業急轉直下的導火索。

他不得不公開道歉,承認自己患上了性癮癖,宣布暫時退出球壇,努力彌補家庭。隨後他還去健康中心接受治療。不久後妻子離去,廣告商紛紛解約,加之充滿痛苦的治療過程,他的生活開始分崩離析。

更糟糕的是,伍茲不得不與頻發的傷病作鬥爭。

腰部痙攣、背傷、腰椎間盤突出、左膝內側副韌帶以及左腳跟腱扭傷……反反覆覆的傷病和大大小小的手術不停地折磨著他,最嚴重的時候,他「除了能走路,什麼也做不了」。

身體每況愈下,他的排名也一落再落。曾經的高爾夫第一人,竟然一度掉在世界排名1000名開外 …… 這讓他感到崩潰。

圖/網絡

他沒有輕易認輸。

即使在受傷治療期間,伍茲也會強忍病痛,嘗試用各種練習高爾夫的方式來調整自己。不能揮桿時,他就訓練力量和靈活性,總之不讓自己閒著。他還高薪聘請了一位生物醫學專家,利用生物力學的專業知識,來為他定製新的揮桿動作:「向後揮桿高度更高,向下揮桿動作更誇張,站姿更挺拔,但不會扭曲身體……」

除了克服身體傷痛障礙,他還必須對抗由年紀增長帶來的體力上的衰弱。他無法等待,不能重回球場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他所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去對抗一切,每一次對抗都是一次對身體極限的突破。

這種逼迫般的過度訓練使他因為「藥物反應」導致在「不清醒狀態下」駕車被捕。當警察發現伍茲的時候,他在停著的車中睡著了,而奔馳車還沒熄火。事後雖然得到了無罪釋放,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重回球場。

伍茲前後共做了4次背部手術。第一次是在2014年,伍茲腰椎間盤突出。第二年,他背部又開始出現痙攣。最後一次,伍茲要治療脊柱,在德州脊柱研究所,醫生在伍茲的背部切開一個小口,將骨移植物放入有問題的兩個椎骨之間,使其融合。最嚴重的背傷讓他痛到無法下床,不得不依靠旁人的攙扶才得以勉強站立……

飽受病痛折磨的伍茲 圖/網絡

臥病在床的兩年,過於疼痛導致他幾乎每晚都難以入眠,「我那時候一心想擺脫病痛,很想好好睡一覺……」誰也無法想像他是如何熬過那段至暗時刻的,「以往朋友一喊,我就馬上出門打個9洞,後來我的傷讓我自知無法再回到球場,我曾想著我的餘生要怎麼過?」

在一次記者會上,一貫高傲自信的他罕見地露了怯。他談到自己的高爾夫生涯可能要結束了,眾人驚愕,他低下頭自說自話,「隧道的盡頭,光明在哪兒?」

幸運的是,2017年的那個春天,他正從「一些非常黑暗的時期」中恢復過來。11月,伍茲重返高爾夫球場,參加在巴哈馬舉行的2017年英雄世界挑戰賽。他以世界排名第1199位復出。在那場比賽上,他打出了「回歸四年以來最精彩的一仗」。有人隱約感覺到,「當年的王者可能要回來了。」

2018年,他一舉拿下美巡賽冠軍。比賽前夕,他還被診斷出左腳應力性骨折和前十字韌帶撕裂。伍茲很少流淚。在那天的賽後頒獎典禮上,他哽咽了。「我過的並不好。事實上,奪冠壓根就是一種苛求,但我不斷努力去找到我的揮桿,並將一切有利的因素組合在一起……」

光明

回歸之路,老虎並不是完全的孤獨。

網球明星、好友納達爾也飽受膝傷的折磨。兩人惺惺相惜,互相給對方加油打氣,憑藉著強意志力與肉體的痛苦作鬥爭,不斷衝擊冠軍。納達爾稱他是「最愛的運動員」,全力支持伍茲的康復和回歸。納達爾的重要比賽,伍茲也會特意出席觀看。

無緣比賽的日子裡,伍茲把康復以外的所有時間和注意力放在了陪伴孩子的成長上。每當與女兒薩姆和兒子查理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能感到「純粹的快樂」。他和孩子們散步、閱讀、做遊戲,孩子們也見證著父親在高爾夫球場上的一次次揮桿。

今年,當他再次贏得冠軍後,兒子查理衝上前和他深情擁抱。似曾相識的一幕是,1997年當伍茲首次站在奧古斯塔的冠軍之巔時,也曾激動地與父親厄爾 · 伍茲相擁慶祝。

1997年伍茲與父親相擁,2019年伍茲與兒子相擁 圖/網絡

艱難的康復歷程讓伍茲改變了很多。今年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裡的伍茲在大家眼裡已經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當年的霸氣和銳利已經不在,沒有了以往目中無人的高傲感,眼神也柔和了許多。頭髮稀少,明顯後移的髮際線和略微走樣的身材,讓伍茲看上去和身邊普通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兩樣……只有他知道,心裡那團火依舊在燃燒。

他變得更堅韌。不管外界是否看好,他的目光都緊盯著冠軍,而且會更專注於細節。「我保證正確執行每件小事,就算出現一些失誤,一再錯過一些把球打好的機會,那也沒關係。出現柏忌(高爾夫球術語,指高於標準桿)就接受它,然後忘掉它,繼續下一洞。」

眼前這個冠軍對他來說意義重大。14年,經歷了起起伏伏,幾度消沉瀕臨放棄的伍茲重回職業頂峰。他完成了涅槃,成為「最偉大的傳奇」。

「從去年到現在,伍茲所經歷的一切可以激勵每一個人,他刻苦訓練,熱愛比賽,對運動保持執著……他不僅僅是我的榜樣。」納達爾發自內心地為好友感到開心。前美國總統歐巴馬也稱讚伍茲:「在經歷了無數次大起大落後再次贏得大滿貫,這才是對卓越、勇氣、決心的證明!」

賽後有記者問他,「是否已經放棄追逐尼克勞斯的(18座大滿貫冠軍)紀錄?」 伍茲立刻回答,「沒放棄。從來沒想過放棄,我還年輕呢。我知道你們有些人覺得我不行了,但你看,我不是還坐在你們面前,準備著比賽麼!」

了解《人物》「用高級文字講高級故事」寫作課系列第2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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