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以前文獻還沒有發現有關中秋節的記載。唐代相對其他朝代,史料翔實一些,但關於中秋的史料也是蹤跡皆無《唐會要》中收集唐代資料非常豐富,其中,關於節日,提到了寒食、上巳、端午、重陽、中和節等節日與千秋節(天長節)、天平地成節、慶成節、慶陽節、壽昌節、嘉會節、乾和節等諸帝誕節,但沒有記載中秋節。在唐代類書《藝文類聚》《北堂書鈔》《初學記》等,均未發現有中秋節的相關記載。但是,在唐代詩文中留下了大量吟詠中秋或八月十五的名詞佳句,遠遠超出唐之前各朝。
這些詩篇的寫作背景是自盛唐始,中秋玩月之風日盛。例如,「蘇頲與李乂對掌文誥,玄宗顧念之深也。八月十五日夜,于禁中直宿諸學士玩月,備文字之酒宴。時長天無雲,月色如畫,蘇曰:『清光可愛,何用燈燭。』遂使撤去。」玄宗也喜歡中秋賞月,天寶中,「玄宗八月十五日夜,與貴妃臨太液池,憑欄望月,不盡,帝意不快,遂敕令左右:『於池西岸加築百尺高臺,與吾妃子來年望月。』」可見不是偶一為之。但當時玩月僅局限於宮廷與文人學士,是一種風雅之舉。
值得注意的是,唐代在玩月風習的基礎上,出現了許多有關玄宗遊月宮的神話傳說。例如《唐逸史》中記載了道士羅公遠開元年間中秋侍明皇登月宮的故事。「公遠奏曰:『陛下莫要至月中看否?』乃取拄杖,向空擲之,化為大橋,其色如銀,請玄宗同登,約行數十裡,精光奪目,寒色襲人,遂至大城闕。公遠曰:『此月宮也。』見仙女數百,皆素練寬衣,舞於廣庭,明皇問曰:『此何曲也?』曰:『霓裳羽衣也。』明皇密記其聲調,遂回,卻顧其橋隨步而滅,且召伶官,依其聲調作霓裳羽衣曲。」這個故事有多種版本。在《集異記》中,羅公遠被改為葉法善,且記載投金錢於潞州城中。柳宗元的《龍城錄》中,伴遊者又改為申天師和鴻都道士。
玄宗遊月宮的故事與玄宗朝濃厚的崇道氛圍緊密相連。唐玄宗在位時,採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大力扶植道教。玄宗極力提高道教有關人物的政治地位;尊崇道教經典;優待道士、女冠;廣交道士,對其深加禮遇;廣興道觀廟宇,屢度道士,遍封靈山仙跡;迷戀於長生術等各種道術。
玄宗神話老子,扶植道教,具有明顯的政治目的;並認為道教具有懲惡勸善、訓導氓黎等妙用。在他和他的道教政策影響下,道教勢力空前發展,官僚士大夫乃至妃嬪公主等崇尚道教之風盛極一時,神仙怪異之風十分猖獗。
其實,除去政治因素,道教重視肉體生命的特色也深受玄宗青睞。玄宗作為無所不能的帝王,唯一無法主宰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對永恆幸福的嚮往自然衍生出對生命長久的渴望。唐玄宗曾作《與寧王憲等書》,明確記載了玄宗以煉製的仙藥分賜兄弟之事,玄宗在信中寫道,「頃因餘暇,妙選仙經,得此神效方,古老云:『服之必驗。』今分此藥,願與兄弟等同享長齡,永無限極」。
在道教看來,月宮正是仙界的象徵。月宮中,嫦娥是人們熟知的神話人物,她能飛身月宮,是因食用了西王母給后羿的長生仙藥。玉兔被認為是長壽之物,晉葛洪《抱樸子·內篇》講:「虎及鹿兔,能壽千歲。壽滿五百者,其毛色白。能壽五百歲者,則能變化。」早在漢晉時期,兔已入駐月宮,馬王堆帛畫的月宮中就有玉兔、蟾蜍,晉傅玄《擬天問》中國問:「月中何有?玉兔搗藥。」徐州出土漢畫像石中還有玉兔看守丹鼎,煉製仙藥的畫面。唐人視玉兔為神,柳宗元《天對》說:「玄陰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唯神是類。」蟾蜍與玉兔同居月宮,漢代《樂府詩集》中有「白兔長跪搗藥蝦蟆丸」的句子,說明二者均與製作仙藥有關。杜甫更明確肯定二者長生久視,不死不滅的神異性特徵,「入河蟾不滅,搗藥兔長生」。李白《古朗月行》也說過:「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
至於月中桂樹,古稱娑羅,也被唐人認為是吉祥神物。就連伐桂不止的吳剛也是因學仙有過,謫令伐桂。由此觀之,玄宗遊月宮,意味著他能夠自由出入長生不老的神仙的世界。
玄宗遊月宮的記載,表面看是唐代道教界出於抬高道教地位的目的,杜撰了道士作法,使玄宗遊月宮並作霓裳羽衣曲的神話,但這種杜撰卻非憑空產生,而是建立在深厚的社會現實基礎之上,即玄宗時並存的中秋玩月之風尚與崇道求仙之渴望,神話的杜撰將二者密切結合。月宮作為長生永年之地的象徵,尤其是中秋月,因了玄宗的加盟,更加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中唐劉禹錫在《三鄉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幾山詩小臣斐然有感》中寫道:「開元天子萬事足,唯惜當年光景促。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詩中點出了玄宗對「光景久」的祈盼,也揭示了月宮意味著長久與幸福。換言之,長生觀念是玄宗晚年重道、修道的最根本原因。他將崇道求仙的願望寄託於中秋圓月的意象中。他對長生不老的追求,對帝王而言,不僅僅是對生命延續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對現世幸福的完美追求,這深深影響著當時社會的心理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