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網絡上最近在熱傳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川大一名叫楊忠渭的老人,50年來一直在等待當初的心動女孩,他們因女方家長反對而被迫分手,那個女孩對他說「你等我,我會給你寫信的」,楊忠渭於是一直等她,每天朝收發室跑,直至終身未娶,晚年仍在川大的收發室義務工作,用一生等待那個已成婆婆的女孩。
成都晚報記者經過幾日的走訪,多次與楊忠渭老人對話,發現這個故事只是一個傳說——老人說是有過那麼一個女孩,但對方沒對他說過那些話,他也沒在等她。他在收發室工作,純粹是為大伙兒服務。
網上傳得轟轟烈烈的悽美愛情故事,昨天經成都晚報報導後,大多網友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故事只是傳說,連川大這位70多歲的大爺本人也否認曾等待過那個女孩,稱那個女孩沒說過「你等我」之類的話。昨日,成都晚報記者找到了遠在上海的女主角——比楊爺爺還大一歲的蔡體行婆婆,她的一番話更加否定了網傳的真實性。
A 女主角怎麼說?
我們沒戀愛過
我也沒說過給他寫信
蔡體行婆婆與楊大爺的故事,在楊大爺口中,他是這樣對記者說的——「我們是遠方親戚,她比我大一歲。我10歲時從老家遷到上海,周末就愛到她家去玩。我們感情很好,可能就有點那個,我當時也想過,要是跟她在一起真好……這樣的生活持續了6年,兩家的大人也比較看好我們,但後來我17歲時從軍,被分配到四川,她的家人就沒再同意我們的事。分別時我們吃了頓飯,但她沒說那些話,這麼多年我也沒等過她。」
成都晚報記者昨日輾轉找到遠在上海的蔡體行。知情人說,她和老伴是令人羨慕的一對,她的媽媽也已經90多歲了,依然健在。
在電話中,蔡體行耐心聽完原委,連說雖然事隔多年,她依然記得楊忠渭,「他是我舅媽的弟弟,所以我叫他小舅舅」。她的確和楊忠渭一起玩過,但那時年齡還小,「怎麼可能往那方面想?」更不可能談戀愛,也從來沒說給他寫信。楊忠渭到四川後就沒有回過上海,也不聯繫他在上海生活的三個姐姐,而她從來就沒有到過成都。「你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再找他的幾個侄子問問呀!」記者聽得出來她開始有些激動。並且她說,聽說楊忠渭到成都後,「腦子就出了問題」,他媽媽在寧波鄉下,「腦子也有問題」。
B 老人在說謊嗎?
成都晚報報導「川大老人苦等情書50年」傳聞只是傳說的消息,提到老人自己親口對記者說他沒有等什麼信,也沒有女孩對他說「你等我」之類的話,昨日在網上引起極大關注。不少對此不敢相信的網友紛紛說,「老人怎麼可能對記者說真話?試問你會對一個陌生人說心裡話嗎?」
昨日,成都晚報記者再訪楊大爺,將蔡體行的照片給他看。這是蔡體行在上海的近照,微胖的圓臉,刻上皺紋的鬢角。楊大爺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定睛看了又看,喃喃地說:「像,可能像,可光看頭像還是不行,還是要看本人。」如果真的見到她,會說什麼呢?老人又茫然了:「不知道。」
老戰友:
我們不了解他的感情生活 但可以證明他說的是事實
「我們不了解他的感情生活,但我們可以證明,他說的其它情況都是事實。」昨日在看到關於「情聖」的報導後,楊忠渭當年的戰友、從四川省氣象局退休的馬玲隸婆婆主動致電成都晚報。原來在1951年,上海共有150名十六七歲的孩子響應號召,參加西南軍區氣象幹部訓練班第二期培訓。雖然後來去處不同,他們還是相約每年聚一兩次。
馬玲隸說,她作為聚會的聯絡人,每次只能將電話打到川大的收發室,通知楊忠渭參加。楊經常缺席,即使來了,也來得很晚,吃了飯就走,話還不多,「問一句答一句」。雖然對楊了解不深,但她評價:「用我們上海話說,他是有點『神戳戳』的,但是我覺得他這個人很聰明。不然我們這批人能上大學的很少,偏偏就有他呢?」據她說,當年的戰友很多都當過氣象局的一把手,考上大學的戰友中,還有人成了院士,沒想到楊忠渭的晚年生活如此不濟,讓她覺得非常辛酸,「我們已經商量好,一定要找個時間到醫院看看他。」
老領導:
他當初常對我定時匯報思想 但從未提過喜歡誰
馬玲隸還提供了另一位戰友謝永苞的電話號碼。謝說,培訓結束後的1952年5月,他、楊忠渭和另外一人被分到了西藏,「只有思想好、表現好、業務好的,才能到最艱苦的地方。」由於西藏大雪,道路中斷,才改派到峨眉山實習——在千佛頂,當時為了開闢西藏航線,要建一個高山站。三個人晝夜值班,即便已經冷到零下20多℃,也要每隔幾個小時就發報一次,提供監測到的數據。「楊忠渭的表現比較好,而且組織性紀律性比較強。」謝永苞這時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我們都是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的團員,由於我是副書記,他每個星期都會準時向我匯報思想。我都在想,哪有那麼多可以匯報的呀!」
關於楊忠渭的「個人問題」,謝永苞說,在匯報思想時,楊忠渭從來沒有提過喜歡誰,他也沒聽說有蔡體行這個人,等到他1954年因病調至綿陽,他想到依然堅守峨眉山的楊忠渭不好找對象,曾給楊介紹過一位女同志,但因雙方都沒對上眼而不了了之。之後,他們的聯繫就漸漸少了。
C 誰來關愛老人?
不管愛情故事真不真
老人的熱心與可憐
觸動了身邊人
現在,楊大爺居住的小區還是老式的紅磚房,據稱他家只有一二十平米。
「他乾兒幹女經常住在這裡,有個乾女兒還有娃娃,就喊他爺爺。」鄰居說,楊大爺在沒生病前每天早上都把孩子架在脖子上四處轉悠,對娃娃特別好。
按照楊忠渭之前對記者的自述,他把自己的錢給了「乾兒幹女」後,就只剩一兩百元了。這些「乾兒幹女」共有十多個,20歲左右,都不是學生,而是「社會上的知識青年」。楊忠渭為此逼得自己在食物中剋扣,才導致了營養不良,但他依然毫無怨言,「我就覺得自己有能力,就儘量幫助。」
川大收發室的陳科長說,楊大爺的英語很不錯,多年來為收發室幫了不少忙,只是偶爾也幫倒忙。「有的信寄錯了地方,他也要給別人送去,不管遠近。遇到是廣告類型的信件,他還會被人罵多管閒事。」他還提到,楊大爺很節約,一塊蛋糕要吃好多天,「學校裡很多老師都知道他的情況,經常給予他幫助。」
發帖的人壓力大 信帖的人受不了
楊忠渭老人的「愛情」曾感動了無數網友,在成都晚報記者探訪老人、還原事實真相後,不少網友表示「難以接受」,「幾百年才能聽到這麼一段童話,沒想到卻是大夥的臆想!」
記者調查
故事是這樣發酵的
這個「悽美童話」是怎麼「出籠」的?故事是怎樣一步步演變而成的?昨日下午2時46分,川大文新學院王紅老師在博客中發表博文《好事真的「難為」嗎》(以下簡稱《好事》),記錄了她所了解的「關愛送信老人」活動始末。「剛過去的暑假裡,看到我教過的一個女生的心情日誌,說終於知道送信老爺爺是誰了。」這是王老師《如事》文中的一句摘抄,文中,她大致講述了這名女學生在學校收發室拿信時,聽說楊老長期義務送信的一些事跡,隨後,女生有感而發,寫了一篇「心情日誌」。
【8月26日】
下午3時許,人人網上的「常識報刊亭」用戶中,張觀妙同學發表了《【關愛在行動】川大的送信老人——楊忠渭》一文,「該日誌在校內得到熱烈響應,不斷被分享、轉載,幫助老人志願者報名迅速滿額……」王老師在《好事》的博文中提到,「周五」(也就是8月26日),在外地的她接到女生的電話。電話中女生說,她的心情日誌在轉發過程中逐漸變了樣。「……(她也不知是怎麼被添了些細節),『聽說』的情感坎坷成了確定無疑,楊老師等的信也成了確定的當年戀人、未婚妻許諾的信,還有老人因此終身未婚等等『感人』情節……」
在博文中王老師還提到:「當事學生為拒絕採訪,換了手機號,刪了人人網的心情日誌,希望一切回歸原點……」
【8月28日】
凌晨1時許,「常識報刊亭」發表《【關愛在行動】看望送信老爺爺》的文字。而同一天,王紅老師又接到這名女生的「求助」電話。因為女生所寫的心情日誌被國內外一些媒體「利用網絡材料在沒採訪當事人的情況下做了報導」。「這次真的要哭了……」這是王老師在博文中形容女生給她打電話時的狀態。
【8月30日】
晚上10時許,志願者負責人在「常識報刊亭」中發表文章《【關愛送信老人楊忠渭】之好事難為》,其中提到了媒體蜂擁而至關注此事,以及後來的各種影響,是他們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