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武漢7月22日電(記者禹偉良、程遠州)土坯房已成危房,從半山腰下來要走一公裡羊腸小道,就這樣邢登武也不肯搬家,「沒地可種還叫啥農民?」
在配套設施齊全的湖北省房縣窯淮鎮三岔村金溝集中安置點,邢登武一家眼下住著75平方米的新房。地沒了,可加入了特色養殖專業合作社,去年僅土豬就賣了8400元,「房子政府蓋,出門一腳平,幹啥都方便,比以前種地掙錢多多了。」邢登武笑著說道。
「黨中央的政策好不好,要看鄉親們是笑還是哭。」易地扶貧搬遷是新一輪脫貧攻堅的標誌性工程,最受貧困群眾歡迎,也最考驗各地攻堅能力。
「十三五」期間,湖北計劃實施易地扶貧搬遷30.63萬戶、97.79萬人,約佔全國總搬遷戶數和人口的1/10。「著力在精準施策上下功夫,防止急功近利、層層加碼,防止形式主義、『數字脫貧』『算帳脫貧』!」湖北省委、省政府領導態度鮮明,堅持求真務實,確保脫貧攻堅工作經得起人民和歷史檢驗。
「貧困戶易地搬遷是脫貧的搬遷,不是一步達到小康的搬遷」,湖北堅持保障基本、量力而行,合理確定建設標準,防止貧困戶因搬遷舉債增貧。政府嚴守「人均住房建設面積不超過25平方米」的紅線實施「交鑰匙工程」,房子竣工驗收後直接分配給建檔立卡貧困戶。
「硬槓槓」不通融,但管長遠有伏筆:不少地方,建一層樓的房屋,下三層樓深的地基腳,方便群眾脫貧後加蓋房子。
面對平均每年搬遷近20萬人的硬仗,湖北注重把握好快與慢的辯證法。一方面,該快的「馬上辦」。對於搬遷規劃、建設、工程招投標等相關手續,堅持「要件齊全、程序簡化」的原則,開闢綠色通道,特事特辦。
另一方面,該慢的下足「繡花」功夫。為確保把易地扶貧搬遷的「帽子」戴在該戴的貧困戶頭上,湖北對標「精準」嚴格識別。去年,湖北自加壓力先行先試精準識別大審計、大整改、大核查——省審計廳組織對全省94個縣(市、區)貧困對象精準性展開全覆蓋審計;針對審計發現問題,全省動員近20萬名基層幹部和駐村幹部,歷時兩個月開展建檔立卡「回頭看」糾偏。同時,密集出臺《貧困人口識別負面清單》等制度辦法,杜絕違規識別、監管缺位、數據造假的制度空間。
針對搬遷戶心存「住著新房子、過著苦日子」的擔憂,湖北堅持「挪窮窩」與「拔窮根」並舉,不搞一建了之、一搬了之。
「『精準扶貧不落一人』是湖北省委、省政府向全省人民作出的莊嚴承諾,易地扶貧搬遷工作必須踐行這一責任擔當。」不久前,兩場風暴在全省接踵而起:一個是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突出問題的專項治理,一個是扶貧成效考核反饋問題的全面整改,它們都在倒逼各地以「零容忍」的態度,對扶貧搬遷工作中殘留的問題露頭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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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小的房子,老百姓養牛放羊的怎能住得下?」
「搬出去連田都沒得種,大伙兒怎養活?」
……
乍一聽要搞易地扶貧搬遷,一些縣鄉幹部和群眾「炸了鍋」。
「依靠易地扶貧搬遷脫貧一批,是『五個一批』扶貧工程中政策性最強、標準最高的,也是情況最為複雜、難度最大的。」湖北省易地扶貧搬遷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丁凡璋說,湖北計劃在「十三五」期間,將97.79萬建檔立卡貧困人口搬離「窮窩」,佔全國總搬遷人口的1/10。
既要完成「軍令狀」,又要向群眾交上滿意帳,易地扶貧搬遷這場硬仗,將檢驗出怎樣的「湖北作為」?
防止「搬富不搬窮」
嚴守紅線,政府統配交鑰匙,不讓貧困戶舉債搬遷增貧
2011年到2014年,湖北全省共完成扶貧搬遷42795戶、171180人,廣大群眾「搬」出貧困。但尷尬也不是沒有。「3年多前現場走訪發現,扶貧搬遷戶建一棟100平方米、標準不高、經濟適用的一層半準樓房,每平方米造價至少500元,總共需5萬餘元,而省裡確定的扶貧搬遷補助標準是人均6000元,農戶需自籌大筆資金。」不少扶貧幹部坦言,因為有的貧困戶負擔不起搬遷成本而出現「搬富不搬窮」的問題。
丁凡璋說,新一輪易地扶貧搬遷,人均國家投入標準(含基礎設施費用)高達6萬元,是以往人均投入的幾倍;瞄準的對象要求聚焦聚焦再聚焦,直指「一方水土養不起一方人」地區的建檔立卡貧困戶。
為確保把易地扶貧搬遷的「帽子」戴在該戴的貧困戶頭上,湖北既用巧勁,也用韌勁。去年,自加壓力先行先試精準識別大審計,通過大數據比對,剔除了有房、有車、有公職人員等。為此,全省動員近20萬名基層幹部和駐村幹部,歷時兩個月。
除了精準識別搬遷對象「史上最嚴」,這次扶貧搬遷,還有一個「史上最嚴」的硬槓槓,即人均住房面積不得超過25平方米。
「易地扶貧搬遷建的是扶貧房,不是一步到小康的富裕房,要堅決防止舉債建房,因搬遷增貧。」丁凡璋稱,湖北嚴令整改,一把尺子量到底。
按照「保基本、保安全」的原則,在湖北,無論是集中安置,還是分散安置,均由政府統一建設,實施「交鑰匙工程」。進城入鎮購房安置的,嚴格控制貧困戶向他人借款購房,嚴禁向商業銀行貸款購房。
「既要嚴守面積紅線,又要讓群眾住得下、有盼頭,這真要『螺螄殼裡做道場』。」湖北省易遷辦綜合組組長李慶功說,按每平方米800元左右掌握成本,各地因地制宜,建好房子。
穿行在十堰的秦巴山區,一座座嶄新的庸派特色民居,依山就勢、隨灣就片,美如畫卷。「我們堅持統籌有效用好寶貴的扶貧資金和資源,不在沒有規劃的地方建房,不建沒有規劃的房子,讓貧困群眾既有新房又有新村。」十堰市副市長趙哲說。
近日,湖北省易遷辦組織了10個督查組,分赴39個縣市區,針對搬遷工作中可能存在的問題進行抽查。李慶功稱,目前尚未發現存在嚴重工程質量問題。
避免「住著新房子、過著苦日子」
同步規劃,因戶施策,防止產業扶貧盲目跟風
「有了穩定的收入,總算熬出來了!」談到搬遷後的生活,正在鄖西縣恆達掃帚加工基地扎制掃帚的王申洪長舒了口氣。今年3月底,就在山上3間土坯房快要垮塌的時候,王申洪一家搬到了觀音鎮黃土梁村集中安置點,加入了安置點對面的恆達掃帚專業合作社。「種了兩畝半鐵掃帚(長冬草),合作社回收,連稈帶籽能賣13000元,再加上農閒時候在基地打工,一天70元工錢,算起來一年純收入能有15000元。」王申洪說。
合作社副會長汪令霞介紹,該合作社是鄖西縣殘疾人扶貧就業基地,常年有60多名殘疾人在此務工。「來廠工作三百天,平均收入兩萬元」,合作社的牆上,寫著這條標語。這個去年產值超2000萬元的合作社成了當地易地扶貧搬遷的配套產業,製作掃帚的長冬草也變成了搬遷戶的「脫貧草」。
搬遷是手段,脫貧是目的。為避免搬遷戶「住著新房子、過著苦日子」,湖北各地注重後扶產業前置,堅持「一戶一策」、一個安置點一個主導產業(企業或者合作社)。
「我們這兒現在是生態觀光旅遊區,生活可不比市區差!」在十堰市茅箭區武當路街馬家河村,47歲的李德坤坐在輪椅上感嘆,從4公裡外的山溝裡搬到安置小區後,妻子做了小區裡的保潔員,兒子成了附近秦巴生態植物園的工人,三口人一年收入5萬多元。
「常年有60多名村民在植物園務工,人均月工資3000元以上,依託生態產業,村裡已經有14家農家樂。」村支書陳宗國介紹,當地圍繞生態旅遊,去年實現了脫貧出列。
茅箭區委書記周慶榮介紹,「旅遊+扶貧」的模式貫穿於全區易地扶貧搬遷全過程,目前40%以上的易遷戶有望通過城郊體驗式旅遊產業帶動實現脫貧。
「我們探索後扶產業前置,是將扶持資金、政策給企業、大戶、合作社,打通貧困戶與這些市場主體間的利益連接通道,讓市場主體尋找商機,幫助貧困戶承擔風險。」在五峰仁和坪鎮仁和坪安置點,鎮長王田甜介紹,鎮裡用產業扶持資金扶持袋料香菇專業合作社,建起了香菇大棚。每個搬遷戶管理一個大棚,每年穩定收入5000元以上。
對於用來發展產業的無息貼息貸款,很多搬遷戶「不想貸、不敢貸,貸了也不知道如何用」,對此,紅安縣推行貧困戶以5萬元貸款入股市場主體,約定按8%比例保底分紅,僅此一項每年每戶增收4000元。
山多地少、人地矛盾突出,培植產業難度可想而知。鄖西縣另闢蹊徑,積極放大粵鄖精準脫貧勞務協作試點效應,強化輸出前、就業中、就業後全程服務,實現了「輸出一人、脫貧一人」的目標。
不能「人住進新房了、心還在山溝溝裡」
內外兼修,加快精神脫貧,阻斷貧困代際傳遞
在竹山縣溢水鎮小東川集中安置點,71歲的王會員坐在新房客廳裡,喝著今年的新茶,和記者拉起了家常。幾天前,他因哮喘病去鎮醫院檢查了身體。
王會員一家三口去年底從15公裡外深山裡的三聖村搬來,搬家時王會員親手推倒了山上的兩間半土坯房。王會員說,建土坯房時,他摔傷了腰,因為沒錢,也因為離醫院遠,硬是沒去看病,腰疼的毛病至今未愈。「哪裡想得到,臨到老了,政府白給房子住,看病、打工都要方便很多。」
「搬遷脫貧是一項複雜的系統工程,更是貧困人口脫貧發展的信心重建工程。」十堰市扶貧辦主任彭文軍說,要將易地扶貧搬遷與推進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緊密結合,將外部多元扶貧與內部自我脫貧緊密結合,助力搬遷戶生產生活方式轉型,「避免人住進新房了,心還在山溝溝裡」。
這樣的「良苦用心」,在小東川觸手可感。這裡3平方公裡的土地上安置了苦桃河庫區、金柏松邊遠山區10個村共120戶易地扶貧搬遷貧困戶,安置房的對面,是潘口水庫以及高速公路項目的移民新居。「群眾搬進來,服務跟上來,基礎配套加快推進,這裡將崛起一座新興集鎮。」溢水鎮黨委書記羅顯鋒所言非虛,小東川所處的竹房城鎮一帶,7年前就已納入全省戰略大格局,經過幾年建設,20萬農民有望實現「在家門口就業」,實現市民化轉變。
而讓王會員暖心的是,搭車城鎮化「插花安置」,政府還特別注意避免貧困群體集中單列,防止被貼上「貧民區」的標籤,千方百計提升他們的精氣神。
從秦巴山區到武陵山區,從大別山區到幕阜山區,一項項微制度,意味深長。
從推進貧困群眾全程參與扶貧項目到開展「十星級文明戶」「五好模範」評選,從加強教育扶貧到加強健康扶貧,湖北注重扶志氣、扶道德、扶文化,激發內生動力,切實阻斷貧困代際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