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黨:不老傳說

今年年初，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出動800多名警力，在紐約及其周邊地區一舉拿下127名黑手黨成員。從打手到重要核心人物一應俱全，遍布了美國東北部7個黑手党家族。他們將面臨縱火、敲詐、謀殺，販毒和洗錢等一系列指控，一些罪名甚至可追溯至上個世紀80年代。

據稱，本次抓捕是美國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打「黑」行動。或許這意味著黑手黨事業將急轉直下？相信任何一個參與逮捕行動的警官都不會這麼樂觀，在FBI官方網站的集團犯罪（Organized Crime）頁面上，我們可以看到一句醒目的標語：「我們要面對的不只是黑手黨了」（It’s not just Mafia anymore）。去年9月份，FBI已經將執法部門下的集團犯罪科和團夥作案小組合併，抓捕黑手黨成員無疑只是他們瞄準集團犯罪的第一槍。

美國的黑手黨的組織結構和運作模式在很大程度上都和「西西里式」的義大利黑手黨相同。而最初，他們也確實來自大洋對岸的義大利。

來自西西里島的傳說

19世紀末，美國迎來第三次移民潮，東南歐人大量湧入，這其中有一個名為盧恰諾（Luciano）的西西里人來到了紐約的下東區。此時，美國開始實施禁酒令，黑手黨利用他們便利的地下網絡倒賣起烈酒。販賣烈酒讓諸多的黑手黨組織嘗到了甜頭，但利益與貪婪必然導致分歧，錢是他們永遠也賺不夠的東西。

在禁酒令期間，芝加哥和紐約是黑幫活動的兩大中心地區。芝加哥的故事，可以翻閱果殼舊文 《血染情人節》 。而在紐約，喬•馬塞裡亞（Joe Masseria）一直在和塞爾瓦多•馬蘭扎諾（Salvatore Maranzano）爭的不可開交。

最初，盧恰諾是在馬塞裡亞手下做事。而從1929年起，當地兩大幫派開始了長達三年的仇殺活動，共計81人喪生。黑手黨成員盧恰諾也未能躲過追殺，身負重傷的他被人扔在海灘上，但他神奇地活了下來，並為自己贏得「幸運者」（Lucky Luciano）的稱號。

在他發現馬蘭扎諾幫是殺手的幕後指使後，盧恰諾並沒有急於復仇。相反，他選擇了背叛。他與馬蘭扎諾達成了一個秘密交易：他會幫助馬蘭扎諾除掉馬塞裡亞，但馬蘭扎諾必須讓他做幫派的二把手。

就這樣，盧恰諾在某次與馬塞裡亞打牌時，悄悄去了廁所。這時，四名槍手破門而入，將馬塞裡亞打成了篩子。

此後多年，在黑手黨內部的紛爭中，盧恰諾都能成功地躲避仇殺，並除掉了他的上司馬蘭扎諾，最終坐上「教父」的寶座。

幸運的盧恰諾：現代黑手黨之父

手裡拿著槍，我們什麼錢也賺不到。

在馬蘭扎諾控制幫派時，其它小幫派都是他的「下屬」，完全聽從他的指揮。但盧恰諾認為這並不是一個安全的辦法，上臺後，他便大刀闊斧開始了聯合之路。

他請來其它幾個黑手党家族，誠心說服他們組成權力委員會，約束彼此的行為。這一招的作用顯而易見，他們避開毒品生意，約定不得擅自暗殺官員，控制著各自的工會，滲透到美國社會的各個角落，聚斂起了橫財。

盧恰諾的入案照片。（圖/thesmokinggun）

黑手黨的活動引發了官方的注意，特別檢察官杜威（Special prosecutor Thomas E. Dewey）利用一次掃黃的機會，找到了願意作證的妓女和酒店員工，準備將盧恰諾繩之以法。諷刺的是，此前盧恰諾剛剛下令幹掉了一個企圖謀殺杜威的黑幫頭頭，留了杜威一條命。不過這下，他後悔也來不及了。

以操控賣淫和勒索為名，盧恰諾被杜威告上了法庭，他保持箴默，信守著黑手黨的幫規，拒不出充當汙點證人，這位老大最後被判了30-50年監禁。在監獄裡，「幸運的」盧恰諾繼續操縱著外面的王國。在監獄中，他繼續過著奢侈的生活，擁有專門的廚房，還幫著監獄修了一座教堂——據說祭臺是用麥哲倫的「維多利亞號」輪船上的門板所制。

轉機出現在二戰時期，珍珠港轟炸之後，紐約面臨嚴重的威脅。軸心國的潛艇開到了美國沿海，運輸戰略物資的貨船一再被轟炸，無計可施的情報機構只好找到黑手黨。盧恰諾答應了合作，利用他們在港口密布的眼線為政府提供大量情報，揪出來8名德國間諜。戰後，美國政府為表彰他在二戰時的貢獻，將他放出了監獄，但同時他也被逐出了美國。

盧恰諾被引渡出國。（圖/mac.com）

加入全球毒品交易網絡

1950年代，黑手黨活動在美國和義大利分別進入了鼎盛時期。此時毒品交易在全球興起，西西里島和科西嘉島上的黑手黨開始染指毒品，他們接手從法國輸出的高純海洛因，急需消費市場。1957年，黑幫委員會成員巴南諾（Joe Bonanno）回到了他生長的西西里島，與盧恰諾等義大利黑手黨成員碰頭。他們探討了一項協議，西西里人將海洛因輸送到美國，由當地黑手黨負責分銷。

稍後在美國國內，100多位來自各州的黑手黨成員聚集到了阿巴拉契亞的一處鄉間豪宅。長期負責監視豪宅主人的警察儘管不知內情，但看到這麼多外省開來的高級轎車，他們明白自己撞了大彩。黑手黨成員發現了潛入的警察，條件反射般，這些人逃離燒烤桌，跑向山下的樹林裡……在這之後，FBI終於承認了集團犯罪的存在。FBI成立集團犯罪小組，但所獲甚微，沒有人願意向FBI透露半點消息。

70年代，美國的吸毒人數已從戰後的2萬人激增至50萬。尼克森上臺後，宣布發動毒品戰爭，一年不到法國販毒網絡在馬賽被攻破。西西里黑手黨的供貨來源被切斷，他們乾脆把提純工廠搬到了西西里島的老巢裡。

沉默法則、竊聽和臥底

在盧恰諾的晚年，他基本上不再插手黑手黨事務。住在那不勒斯的一棟擁有60個房間的大別墅內，吃著最好的飯菜，時不時還做些善事……1962年，盧恰諾在義大利因心臟病發辭世，美國政府最終獲準他的遺體回國，了卻一段長達17年的思鄉情——對於盧恰諾來說，美國才是他真正的故鄉。

同年，黑手黨內部還發生了另一起重要事件，巴南諾家族底下的「小弟」瓦拉奇（Joe Valachi）率先打破了沉默法則：他私下販毒並因此被捕。由於違背了委員會的規矩，他意識到自己在監獄裡隨時有可能被暗殺。於是瓦拉奇擺出合作姿態，司法部長的羅伯特•甘迺迪（Robert Kennedy）順水推舟，讓他供出組織內幕，黑手黨的形象隨著電視廣播被公之於眾。

喬·巴南諾。圖/boston.com

面臨如此嚴密的組織，時任FBI局長胡佛（J. Edgar Hoover）逼不得已，啟用了長期被他排斥的臥底工作。FBI招募來西西里島出生的美國守法公民，他們能說一口流利的西西里方言，熟諳黑手黨的街頭政治。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聯邦探員花費六年時間，成功滲透到五大家族中的巴南諾家族和科倫坡家族，查到了兩地黑手黨在美國共存販毒的事實。FBI在偵查和監聽工作上也獲得了巨大的突破，他們利用臥底透露的重要信息，一路追蹤到黑手黨成員及其家人經營的披薩店網絡，摸清這些白粉進口和分銷的路徑，以及黑手黨洗錢的方法。

1986年，經過五年的準備，涉案金額高達20億美金的披薩店販毒案（Pizza Connection Trial）開始了長達一年零五個月的審判，34名嫌疑人中有21人伏法，其中最嚴厲判刑為45年監禁。

不老傳說

與披薩店販毒案同時，在地中海沿岸，此次聯合行動的另一方義大利進行了歷時22個月的馬克西大審判。這場世紀審判將近500名義大利黑手黨成員送上了法庭，最後有360人被認定有罪，獲刑總和高達3000年。

從西西里島到美國東海岸的販毒網絡就此粉粹，兩岸的黑手黨組織遭致重創，但其內部的權力真空將很快被填補。FBI的監聽、策反以及臥底工作從未停止，黑手黨的故事也還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