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文人眼中的杜月笙:他不是夜壺 是暖壺 做過的好事 歷史會記住
提到杜月笙,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上海灘鼎鼎大名的流氓大亨,欺行霸市、暗殺之類的壞事做得不少,與此同時,他又是一個極富傳奇和爭議的人物,他的另一面是慈眉善目,並且附庸風雅,他和民國的眾多文化大家的交往至今仍為人們津津樂道,有人說他是「魔與佛的兩面體」。
早年的上海坊間流傳著不少「杜氏名言」,其中有一段頗為與眾不同,他說:「別人存錢我『存』交情;錦上添花的事情讓別人去做,我只做雪中送炭的事情。」
不難看出,這位民國時期稱雄上海灘的黑社會老大,雖然結交三教九流無數,但他也頗會抓住機會,利用各種手段去接近、認識、籠絡、禮遇文化名流。
杜月笙和章士釗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東北淪陷,章士釗辭去東北大學的教職南下去了上海,沒有人聘他做教授。
章士釗早年留學英國,學習非常出色,主修政治和法律,兼修邏輯,「邏輯」這兩個字就是章士釗的翻譯。
他就在上海掛牌做律師生意非常冷清,但是章先生才多欲也多,很會享受,常常入不敷出。
這個時候杜月笙施以援手,聘他為私人律師,每個月給他開1000塊錢,一時間律師事務所的生意十分紅火,迅速擴張,每月收取過萬。
大家對他投靠杜月笙有所非議,章士釗自己說:「我現在就是吃流氓飯的」。
這個細節裡面的「義」,耐人尋味。
杜月笙和章太炎
章太炎是清末民初名震一時的革命家、滿腹經綸的國學大師與學界泰鬥,晚年居住在蘇州講學,弟子眾多,聲望極高,按理說,他和杜月笙這樣的人物沒有交集,但是讓人頗為詫異的是,他們後來成為了相見恨晚的知己。
事情的起因是,章太炎的侄子居住在上海誤解,辛辛苦苦攢下一點錢,買了一塊地皮造了一座房子,但是住了兩年後,就有人上門說這塊地皮是他家祖上的,要收回,三天兩頭上門鬧事,搞得侄子好不心煩,最後哭哭啼啼去蘇州找叔叔章太炎幫忙。
章太炎雖然名頭很響,但是鏡花水月,在只認權勢和金錢的上海灘,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花了不少錢託關係,都沒有結果,後來,有文化人建議他去找找杜月笙。
章太炎本不願意和杜月笙這樣的人接觸,但為了侄子的事,還是硬著頭皮上門,結果杜月笙滿口答應,幫忙辦成此事,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杜月笙每個月都會給蘇州送去一筆豐厚的茶水錢。
章太炎也投桃報李,為杜月笙改了一個更文雅的名字杜鏞,並且以國學大師的身份為他撰寫了《杜氏家譜》。
有人就此以為章太炎交友不慎,見錢眼開。
其實,作為革命家的章太炎,曾經「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晚年甘願為杜月笙效力,大概有這樣兩個原因:一是因為他確實落魄貧困,二是杜月笙始終對他懷有虔誠敬畏之心,物質誘惑,真情相交。
杜月笙和黃炎培
黃炎培是上海著名的教育家,文化人,和以上兩人不同的是,他是杜月笙的老鄉,早年曾收到杜月笙的拜帖,但是直接拒絕了。
抗日戰爭爆發後,在申報館工作的黃炎培與老闆史量才商量在上海發動抗日捐助,史量才說:我想來想去,有一個能人我們一定要爭取。」
黃炎培說:「誰?」
史量才說:「你的同鄉杜月笙,爭取到杜月笙,我們的事業就成功了一半。」
黃炎培想起當年發生的一幕,有些後悔,但是現在他也無奈,為了抗日,他只好硬著頭皮和史量才一起走進了杜公館。
起初,杜月笙看到黃炎培,有些不高興,但是對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從民族大義的角度出發,勸他出面領頭資助抗日,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隨後成立的上海市各界抗敵後援會,杜月笙和黃炎培被推選為主席團成員,杜月笙同時擔任籌募會主任委員,在電臺和報紙做宣傳,僅一個月時間,就籌集到救國捐款一百五十餘萬元,募得救國公債七千五百萬元。
他個人還出資購買了一輛裝甲汽車給八路軍,同時應八路軍駐滬代表潘漢年的要求,向晉北前線的八路軍將士捐贈荷蘭進口的防毒面具一千套……
杜月笙的所作所為,讓黃炎培看到他有愛國之心,交往也更加頻繁。
到了抗戰後期,物價飛漲,加上長期捐款捐物沒有收入,黃炎培不得已到城隍廟擺了一個攤,「鬻字為生」。
杜月笙知道後,悄悄讓手下人買下他兩千大洋的字,卻從不讓他知道。
1949年初,解放軍在淮海戰場上取得了勝利。國民黨特務開始瘋狂迫害進步民主人土,黃炎培上了「黑名單」,而且排第一。
杜月笙從內部得到消息,找到黃炎培說:「黃先生,我安排你暫時避一避。我很感謝你當年促使我走上抗日這條路,否則今天我不知道有多後悔。我現在就像一把夜壺,被蔣丟在一邊了。」
黃炎培說:「你不是夜壺,你應該做一把暖壺,事實上你已經做了不少好事,我相信歷史會記下你做過的一切。」
淞滬會戰前後的杜月笙
早在1931年的「九一八」國難期間,杜月笙就參與組織了"上海市抗日救國會」,擔任救國會的常務委員,並捐贈了兩架飛機,供軍隊使用。
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的第二天一早,他就積極奔走,聯合上海各界名流,成立「上海抗敵後援會」,由於抗戰中,杜月笙為十九路軍提供了大量軍需,淞滬抗戰結束時,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曾說:「三十五天的血戰,十九路軍最不能忘記的一個人,就是杜月笙先生。」
1934年11月,杜月笙擔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開始主持紅十字會的日常工作。
在他擔任中國紅十字會領導之前,已在上海以及國內不少省市的慈善救濟活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隨著杜月笙社會影響及經濟實力不斷擴大,開始實施早年講過的「將來我發達了要為窮人做點事」的諾言。
早在1923年,杜月笙針對上海出現大量流離失所的難民,出面組織難民救濟會,1925年又發起組織慈善會,救濟貧苦災民;1927年至1931年的四年間,杜月笙參與了對浙江水災、陝西旱災東北水災、長江水災等災害的賑濟;1931年,全國水災嚴重,杜月笙組織江蘇水災義賑會;
據統計,在「聞人″中。杜月笙捐款賑濟最多。因而被推選為上海慈善團體的理事長,抗戰時期又擔任了中央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
1940年,廣東、廣西發大水,他趕往廣東、廣西組織賑災,成立水災救濟會,多次在救濟會致辭,號召團結抗災,渡過難關。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杜月笙才把紅十字會總部從重慶遷回上海。
由於杜月笙抗戰時期具有民族主義、愛國主義思想,能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做了對國家、對民族有利的事情,因而成為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重要團結對象,但杜月笙考慮再三,不想留在上海,也不願跟蔣介石到臺灣,而是到香港生活。
1951年8月16日,杜在香港病故彌留之際對家人說:「把我帶回上海,葬在浦東高橋老家。」
當時由於臺當局阻撓,杜的遺願沒有實現,後其靈柩由親屬及友人運至臺灣,葬於基隆。
杜月笙的一生始終是充滿爭議的,但是他在抗戰中的表現,確實值得肯定。當然,如果你實在認為他是混蛋,但是從他的故事中,有沒有值得我們思考的東西?
比較遺憾的一點是,杜月笙作為近代史上的重要人物,上海灘的「聞人」,雖然關於他的傳記很多,但演繹的成分偏多,難得有一部「正傳」,「實事求是的是一說一,是二說二」,徐鑄成先生晚年的這本著作做到了這一點,撥開迷霧,重建史詩。
首先,這本傳記的成書時間非常早,它是在1981年間的上海《青年報》上連載,次年出版的,距離當時的年代很近,保證了還原度。
其次,傳記是用普通話寫的,書中的文字非常流暢、睿智,更像是一本哲理小史,比如,他在說明杜月笙的「氣度」時,在幾個小故事之後,說:
這位「聞人」的確無所不能,沒有辦不到的事。那時,他已在這個「社會」裡建立起一套統治網和情報網,而且效率極高。雖然他重江湖「義氣」,但「義氣」施予的程度,則是以權勢衡量、因人而異的。
就像上面的故事中一樣,杜月笙喜歡附庸風雅,但如果對方不是章太炎、黃炎培等這樣的大人物,而是一般的文人,他會用心去結交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再比如,老先生在傳記的結尾寫道:
縱觀杜的一生,從「水果月生」到君臨「十裡洋場」的「第一號聞人」,從販賣鴉片到經營各個行業的「純粹商人」、工商界巨子,歷盧永祥、孫傳芳、張宗昌、蔣介石等幾個時期,經幾十年而不衰不倒,看來,「應順潮流」,是他的成功「要訣」之一。看他最後的幾年,也還在新舊中彷徨掙扎,至少並不是想當舊時代的「忠貞不貳之臣」。
更突出的一點是,傳記中對於民國那個時代氛圍的呈現,因為作者本身就是從民國走過來的,帶著特有的筆觸,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
了解三國歷史,有人喜歡讀《三國演義》,有人喜歡讀《三國志》,對於後一類的讀者來說,想了解杜月笙這個人,這本《杜月笙正傳》,確實是不錯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