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聽」為上海方言,舊時指設在舊中國「租借」內的一種「密探」,是權勢者維護統治和鎮壓人民的工具,專以「打聽」人民群眾中的反抗、抗議活動,可謂從下層刺探「信息」的「下源包打聽」。
今天所謂的官場「包打聽」,是指官場一有「風吹草動」,就四處打探「消息」,並加以傳播、利用和出售的少數「幹部」。官場「包打聽」,自然是「盯上」官場信息的「使用價值」,而且主要是從「上層」和「領導」中刺探消息,可謂「上源包打聽」。
官場「包打聽」打聽什麼
官場作為特殊的信息源和信息中心,包含大量關於政策和幹部的各類信息。越是「上層」的機構和領導,越是掌握著重要的「信息」;越是與自身直接「相關」的信息,幹部越有「打聽」的需求。依據「信息」與「打聽者」的相關性程度,可以把「包打聽」者分為「一級包打聽」(信息與幹部本人直接相關,幹部親自直接打聽者)和「代理包打聽」(與信息相關的幹部本人,不便直接打聽,吩咐親信代為打聽,此時的打聽者即為「代理包打聽」)。根據打聽「信息」的直接性和重要性,可以把「包打聽」所需的信息大致分為幾類。
第一,幹部選拔任用的信息。領導幹部的職位或「官位」,是其職業生涯中最為重要和最為直接的利益,也是幹部最為看重和重視的。一到幹部換屆之時或職位「空缺」後,有「晉升」有望的、「圍繞」職位的競爭者,就有「按耐不住」的「包打聽」出籠。由於幹部升遷的「上拔」機制,上層主要核心領導就成為「圍獵」對象,越是「核心」的領導,越掌握著「核心」信息。「包打聽」者就通過各種「關係」:或通過領導本人、或領導的家屬、或領導的秘書、或領導的上司和朋友,打聽「誰是候選人、誰有希望、誰上誰下」的信息。
同時,由於幹部任用的「問題敏感」,希望晉升的幹部往往不便「委託」他人代為打聽,往往非常謹慎地親自私下打聽和疏通,是為「一級包打聽」。只有親自打聽的「信息」準確可靠,下一步的「跑官要官、買官賣官」方能同樣「準確可靠」:找什麼人管用?找什麼人安全?送什麼?送多少?都是「包打聽」者急需的「信息」。
此類「包打聽」者,雖為領導幹部中的極少數,但是卻為最普遍的「包打聽」。預期競爭的「職位」越重要,競爭者越多,「包打聽」者就越多,「包打聽」者所下的「功夫」和「賭注」就越多。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加大對幹部選撥任用制度的改革完善,其程序也越來越公正和透明,但在幹部主要由「上層」任用的體制下,在中國官場錯綜複雜的「人情關係」中,此類「包打聽」還是會有存在的制度縫隙和「操作空間」。
第二,紀檢監察中的信息。紀檢監察,是保持黨員領導幹部廉潔清正、盡職盡責的重要制度,也是發現幹部問題、懲處不稱職幹部的日常機制,對各級各類領導幹部具有強大的激勵和震懾作用,自然也為各級領導幹部所重視和關注。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各級紀檢巡視的密集展開和嚴格查處,令幹部中的「疑似違規者」或「犯罪嫌疑者」極為恐慌,當紀檢監察組進駐一地或一單位時,幹部中的「坐不住」者,就可能成為「包打聽」者,或者委託「代理包打聽」。
由於紀檢監察組織多是查處「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和財經紀律」等方面的「負面」線索和問題,有「違紀和違法」嫌疑的幹部,多不願「自曝信息」或「自投羅網」,於是多派出自己的「親信」,代為打聽和試探,所以這方面信息的「包打聽」,多為「替人消災」型的「代理包打聽」。
「代理包打聽」往往通過各種關係和渠道,多方打聽紀檢監察中「哪些領導有問題?是什麼問題?是誰舉報的?誰在查辦此問題?有什麼人認識或可接近查辦者?」等,以便「準確」跟蹤案情查辦的進程和程度,為「背後」的領導或「委託者」提供「準確」情報,也為「問題領導」決定如何「疏通關係、掩蓋案情線索和材料、幹預查辦進程」等提供「可靠依據」。
第三,領導個人特徵和愛好的信息。領導幹部的特徵和愛好,影響著地方治理的進程和狀況,也影響著地方下屬幹部的業績和升遷。在決定幹部升遷的「上拔」機制下,主要領導幹部、特別是「一把手」的意向,是影響下屬幹部升遷的決定性因素。於是,圍繞著「一把手」等核心領導,各類「包打聽」者頻繁活動。為了「投領導所好、討領導喜歡」,就需要掌握領導的特徵和愛好。領導是否好大喜功?是否偏好形象工程?是否喜好運動鍛鍊?喜歡什麼運動項目?是否喜好書法字畫?往往成為各類「包打聽」者酒桌飯局、茶餘飯後的偵探對象和熱點。
此類「包打聽」者探得的「信息」,一是留待以後「自用」,為投其所好「領導」提供依據。二是「待價而沽」,為以後「信息尋租」時,為他人「買通」領導時提供「估價依據」。
第四,領導周邊關係網絡和人脈的信息。領導也是社會中的人,也是生活中的人,自有其各種社會關係和親疏遠近。領導一般不太「好見」,越「大」的領導,也越不「好見」。而領導周邊的親近人士,自然相對「好見」一些,故領導的父母、配偶、子女、秘書等身邊人物,就成為各類「包打聽」的「圍獵對象」。特別是一個地方新來了「一把手領導」,馬上就會有人各方打探領導來自何方?籍貫何處?父母安在?妻子是誰?幹什麼工作?在什麼單位?子女是否上學?是否需要出國留學?如果工作了是在什麼單位?等等,甚至主要領導「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關係也「了如指掌」。還有,「包打聽」者甚至吹噓,能夠掌握領導的「譜系學」:領導以前的「上司」是誰?故吏有誰?導師是誰?門生是誰?領導身邊最好的朋友是誰?領導和「誰」好和「誰」不好?統統了解的「一清二楚」。
此類「包打聽」者,也與上面打聽領導愛好者一樣,一般「大有人在」,掌握的「情報」和「信息」,要麼自用,要麼他用。此二類「包打聽」,雖不是嚴重的「違法亂紀」行為,但嚴重汙染和扭曲了政治生態,是腐敗滋生的土壤。
官場「包打聽」為什麼打聽
由於「官場」儲存著權力和資源的大量「信息」,自有其開發利用的「使用價值」,但由於「信息不對稱」的存在,下一級幹部就有「索求信息」的需求。這也是「包打聽」存在的「市場理由」和「生存空間」。分析了「包打聽」打聽什麼信息,基本就能了解「包打聽」為什麼打聽信息。概而括之,有以下幾種。
第一,「信息自我消費者」。此類信息「包打聽」和使用者,基本上屬於「自我消費者」。打聽有關領導和紀檢信息,是因為此類信息與自己的升遷和獎懲直接相關,特別是在幹部換屆和選拔時,有晉升希望的個別幹部,急於了解「情報」和疏通「關係」,往往是自己直接「打聽」,取得的「信息」,也是直接服務於自己的需要,自己直接「消費」。此為「一級包打聽」的行為動機,自我打聽、自我消費。此類打聽信息、消費信息的過程和深度,自我消費者不便、也不能對「第三者」言說。因為此類信息直接關係著「打聽者」的仕途預期和政治生命。此類「包打聽」級別越高,其「機密」程度越高,越不能對「他人言」。
第二,「信息尋租者」。此類「包打聽」者,最為普遍,也多為「代理包打聽」,就是為了「別人」來打探消息。當然,「無利不起早」,「代理包打聽」不會「白忙活」,把打探來的「信息」奉送給「委託者」,未來肯定會有「好處」。
大致可分為兩類:一是為自己的「上級」或領導打探消息,此時的領導涉及相關的「升遷」或「查處」,本人「不便」出面詢問,派自己的「秘書」或「親信」多方打探。此類打探來的消息,奉送給「領導」,雖不一定立馬得到「現時好處」,但領導以後的「關照」和「提攜」是為更大的「預期利益」,此為「隱性信息尋租者」。
二是「權力掮客者」的「信息尋租」,此類「權力掮客」,就是「買官賣官」隱形市場中的「中介人」,打聽各種信息和結交各種關係,是為了以後市場上的「待價而沽」。所謂「地下組織部長」式人物,通過提供權力「信息」收取錢財,即為此類「信息尋租者」典型。而媒體時有報導的,有人想「買官」,交給了「中介人」巨款而上當受騙的案例,反證了此類「官場信息掮客」的存在和惡劣。
第三,「信息他用者」。此類信息「包打聽」者,多為社會和官場上的「關係人」和「交際人」,也可能在「官場」上有一定的「身份」和「官職」,四方結交、八面通風式的「打探」和「收集」官場情報,也不一定是為了自己當下的「晉升」或「免罰」,而是為了以後的「留作他用」。一是可能未來自家的事情需要「疏通關係」時,如妻子調動工作、孩子選擇學校、侄子畢業分配等,一旦需要,以前打探的信息和編織的官場關係,就可以「調動起來」發揮作用。二是「他人」需要時,自己可以大顯身手,發揮以前儲存的「官場信息」的價值,如朋友需要安排工作、家鄉需要建設項目、領導的孩子需要就讀名校、地方領導到京後「想見」更大的 「領導」等。
第四,「信息炫耀者」。此類信息「包打聽」,多為社會上「閒得無聊」的「好事者」。各路「街邊侃爺」和「政治業餘愛好者」大概可歸為此類。此類「包打聽」,把官場的「譜系」和「人脈」說得「頭頭是道」,官場的「八卦新聞」和「風月情事」也能描繪得「有聲有色」。社會上有關官場的「小道消息」也多源於此,「聽者無意,說者無心」,但「說者」的自我存在感和自我價值似乎得到「顯擺」,網絡和微信的「推送」,也使此類「消息炫耀者」的「能量」得以幾何級數放大。此類「人物」,雖不足掛齒、無關大局,但助長「官場謠言」的傳播,汙染社會輿論和政治生態。
「包打聽」的政治危害和社會影響
「包打聽」的政治危害似乎不言自明,但身處其中的正直幹部也似乎「難免其害」。政治生態的惡化,使很多幹部「裹挾其中」,特別是不良「政治信息」的傳播,很多與「選拔晉升」和「責任懲處」相關的幹部,很難「明智應對」。不良信息流傳到社會上,也對黨政形象和政府信譽造成影響。
第一,扭曲幹部的激勵機制。「包打聽」者的「信息傳播」與影響所及,會使正直廉潔的幹部得不到充分信任和使用,而投機取巧和討好領導的個別幹部,可能得到「晉升」或「逃過追責」。
第二,汙染政治的生態環境。各級各類「官場」,權力巨大、責任巨大,同時「壓力山大」。領導與領導之間、幹部與幹部之間,各種「關係」複雜而敏感,只有風清氣正的良好政治文化,才能使各級各類幹部用權公正、各負其責。如果各種「包打聽」者大行其道,不僅扭曲了幹部激勵機制,也嚴重汙染了政治生態,各種官場「潛規則」就有施展「負向激勵」的制度空間。
第三,滋生腐敗的條件土壤。腐敗之所以發生和難以遏制,就是因為有其滋生的制度縫隙和制度漏洞。「包打聽」者獵取的各種「信息」,是其「負能量」施展的信息前提和基礎。斬斷「包打聽」者的信息鏈條,清除腐敗的條件和土壤,正是各地省級紀委遏制「包打聽」的制度之舉。
正如有「受賄者」,必有「行賄者」一樣,「包打聽」者能夠「索取信息」,一定有相關領導「提供信息」。打擊和遏制信息「打聽者」的同時,必須嚴懲體制內的信息「提供者」,剷除「內鬼」。而這一切都需要強化正向激勵、淨化政治生態、培厚廉潔土壤,進一步加大全面深化改革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