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福岡，城市國際化，區域國際化，國際人才教育都市，國際創業都市，國際教育人才
作者：畢春洋
在創建國際化城市的浪潮中，很多城市往往會選擇站在全世界的格局下，通過大手筆的投入建設來為自己爭取「國際領先」「全球一流」「世界頂級」等高大上的標籤。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城市都適合這種看上去「簡單粗暴」的國際化模式：對絕大部分的城市來說，單單打造一個國際水準的配套設施就已絕非易事。實際上，城市的國際化並非一定要放眼全球，針對某個有限範圍的「區域國際化」同樣是一種良好的國際化方式，也能夠有效提升城市的國際競爭力，並且更為切實可行。在區域國際化的成功案例中，最具代表性也最具借鑑意義的城市就是本文所說的「亞洲大咖」——日本福岡市。
福岡市
福岡市位於日本九州地區北部，是福岡縣的首府，日本第六大城市。21世紀以來，福岡作為「日本面向亞洲的窗口」，致力於打造亞洲圈中的國際化城市，取得了巨大的發展成就：過去十年間外國人口增長率達149.9%，位居日本第一；獲得日本地方中樞城市國際化指數排名第一，遠高於其他地方城市；每年舉辦國際化會議活動的數量僅次於東京；連續兩次被《亞洲周刊》評為「日本最佳都市」和亞洲最宜居城市……作為名副其實的「亞洲大咖」，福岡走紅的關鍵在於其選擇了正確的「粉絲群」，具備紮實的「基本功」，同時還擁有一門特殊的國際化「絕活兒」。
一、想要當大咖，必須瞄準正確的「粉絲群」
20世紀80年代，隨著綜合國力的增強，日本提出了打造以東京為核心的世界城市，提升全國各地區國際化功能的綜合發展戰略，開啟了地方城市國際化的迅速發展時期。此時，作為九州第一城的福岡也開始瞄準世界舞臺，尤其是參照最發達的歐美地區的標準，建設城市的國際化功能。然而這條國際化之路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順利，一方面，福岡在金融、貿易、製造業能級等經濟基礎上無法與東京、大阪、名古屋等傳統工業帶城市競爭，缺乏提升國際化能級的「硬資源」；另一方面，福岡在國際知名度上也弱於京都、神戶等歷史文化名城，缺乏建立國際認知的「軟環境」。
在這一困境下，福岡及時調整戰略，將走向世界的目光轉向了他們更加熟悉、也更加熟悉他們的亞洲：福岡自古以來就是日本與中國、韓國、朝鮮等亞洲國家進行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門戶，與亞洲各國的文化背景和生活方式更加契合，在亞洲具有先天的高認知度。1987年，九州地區國際化委員會明確提出「改變過去的重歐輕亞傾向，將國際化工作重點轉向亞洲方面」，同年頒布的《福岡市基本構想》也提出打造「充滿活力的亞洲交流支點城市」「從福岡輻射九州，走向亞洲」。在明確了國際化的方向後，福岡提出了更加清晰和具有針對性的城市願景，開啟了走向亞洲的國際化之路。
二、想要當大咖，必須具備紮實的「基本功」
任何城市想要實現國際化，都必須擁有與之相應的國際化功能來促進國際交流、承接國際資源。福岡在初期就提出了打造「會獎旅遊（MICE）城市」的明確計劃，提升自身的國際化基礎和環境，包括打造福岡國際交流中心、福岡亞洲美術館等國際化配套，塑造國際形象、承載國際會議，舉辦亞太兒童會議、福岡亞洲電影節、福岡馬拉松等亞洲一流的國際化活動。1989年在百道地區舉辦的「亞洲太平洋博覽會」半年內吸引參加者達700萬人次，第一次將福岡的名號推向了整個世界。此外，還設置並頒發「福岡亞洲文化獎」在內的一系列大獎，彰顯「亞洲大咖」的權威性，同時保持在亞洲舞臺的持續發聲。
福岡國際會議中心
值得一提的是，福岡不僅看重自身所打造的國際配套和國際活動，更始終緊盯著它的亞洲「朋友們」，開展細膩而及時的貼身營銷。以福岡圖書館為例，福岡與廣州互為友好城市，在福岡圖書館中專門設立了廣州專區，不僅全面介紹了廣州城市、文化、經濟發展的方方面面，還隆重展出《廣州年鑑》《嶺南民俗》《廣州日報》等書刊，每年的亞洲文化節也會邀請廣州的文藝團體表演具有嶺南特色的文化節目。福岡圖書館還十分看重營銷的時效性。如1996年，我國考古學家王仲書先生剛剛獲得第七屆亞洲福岡文化大獎，圖書館就設立專門展區展示了他的著作；2006年的福岡文化獎頒發給了莫言，2011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福岡圖書館又立即推出了專題展覽和活動……這種時效性極強的貼身營銷，讓每一個身處福岡的外國人都感到被關注和重視，有效地增強了福岡在亞洲文化圈中的存在感和話語權。
三、想要當大咖，必須掌握獨門的「絕活兒」
「人才是第一資源」，能夠吸引和留下多少國際化人才，是衡量一座城市國際化水平的重要指標。一直以來，福岡都十分關注國際宜居城市的創建，在最新版的《福岡基本計劃》中也提出了打造人們「想來、想住、想工作的國際宜居城市」。事實上，這種以宜居環境引人的城市並不少見，而福岡又為何能夠取得良好的引人效果呢？這就不得不提福岡對於目標人群的精準定位，即大力吸引留學生。
得益於良好的生活環境和較高的教育水平，日本一直以來都是亞洲學子們出國留學的首選地。與此同時，這些國際大學生們作為潛藏的「富礦」同樣受到日本政府的重視：2008年，日本政府頒布了「吸引30萬留學生計劃」；2010年的外國高等人才推介會上，內閣提出將留學生作為「高等人才的種子」，將增加來日留學生數量、吸引畢業生留日工作，作為今後國家人才戰略的重點。依託九州大學在內的強勢教育資源，發揮緊鄰亞洲的區位優勢，福岡在2013年提出打造「國際人才教育都市」，努力成為國際人才的培育和活躍之地。福岡瞄準留學生，尤其是來自亞洲國家的學生需求與特點，打造了一系列的城市服務和配套功能。
1、「來日」—— 提供一條龍的留學就業服務
福岡市政府非常善於「對症下藥」，通過每年發布大量的調查問卷和調查報告，發現留學生學習和生活中所遇到的「關鍵痛點」，從而提供具有針對性的一條龍服務，這些服務也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留學生們畢業後的去向選擇。
1）經濟上有困難？獎學金助你學業無憂
日本國家和地方各縣都有各自的留學支援政策，福岡市的政府、企業與民間團體也提供了豐富的獎學金。其中最具特色的是福岡市國際交流財團提供的「由卡託匹亞留學生獎學金」，這份獎學金用於讓留學生到本地的意向企業進行四個星期的實習體驗，鼓勵留學生了解實際工作情況，提升與企業間的默契度。根據統計，每年獲得該獎學金的人中有一半的留學生畢業後都留在了福岡本地工作情況，其中的三分之一選擇了當時實習的企業。
2）語言上有障礙？學校來給你「補課」
根據公立法人基金福岡亞洲研究所的調查，留學生們學習生活中的最大障礙是語言不通——絕大部分留日學生的英語水平遠高於日語水平。語言上的障礙使得留學生們難以進一步融入日本社會和適應本地工作，客觀上降低了畢業留日的可能性。福岡政府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開始以學校為主體，加快給留學生們「補課」。以九州大學為例，學校將「基礎日本語」作為留學生們的必修課程，同時根據學科的不同又增設「商務日語」「科學日語」等更具針對性的內容；對於全校的留學生，學校還在課程之外開設了免費的日語教室作為補充；各種留學生社團和支援中心也經常舉辦活動，讓日本學生與留學生一起生活娛樂，在潛移默化中提升留學生對日本社會和文化的接受度。
3）就業上有困難？大家為你應援
日本各個城市都擁有非常健全的畢業生就業支持體系，其中就包括對留學生的就業幫扶。福岡則更進一步，一方面區別於東京、大阪等城市的統一管理，將對留學生的就業支持分離出來成立獨立的留學生支援中心，專注於留學生的就業支持；另一方面發動本地的學校、企業和民間團體等社會力量，召開免費的就業沙龍、講座、俱樂部等就業支援活動。
2、「留日」—— 塑造亞洲第一流的都市生活
作為國際城市，要有一流的國際化配套，也要有一流的國際化生活，但這種國際化不能僅僅只是高樓大廈、洋酒西餐的「大規模轟炸」，而應是針對國際化人群的習慣和需求進行「精確制導」，才能快速建立城市的國際化認知。福岡緊緊抓住與東亞國家共同的文化認知，突出自身的個別優勢，構建充滿大動力的國際化吸引。
1）抓住胃，突出美食優勢
日本是傳統上以稻米為主食的國家，大約在彌生時代（大概相當於中國的秦漢之際）就已經開始大量種植稻米了。然而，作為國際知名的「小吃之城」，福岡也有日本拉麵、烏龍麵這樣的世界知名美食。此外，作為全日本屈指可數的漁港更有非常豐富的海鮮料理。這種更為東亞人群所認同的飲食體系，不僅成為政府口中最能展現城市魅力的特色吸引物，事實上也避免了留學生們因為飲食習慣不同而水土不服。
除了傳統的本地美食外，福岡還匯聚了眾多超高人氣的國際美食品牌，提供多元化的美食體驗，尤其是滿足東北亞國際人群的口味。福岡旅遊官方網站上寫道：「可以品嘗到世界各地各種美食的福岡，是日本屈指可數的美食城市。來自國內外的客人一定會對充滿魅力的飲食文化感到滿意。」
2）抓住心，構建國際生活
年輕人普遍嚮往豐富多彩、青春肆意的大城市生活，福岡在城市功能塑造上也通過強化節慶活動來營造國際化的生活氛圍。在福岡，包括前文提到的「福岡馬拉松」和「福岡國際電影節」，一年四季都有各種達到國際水準的城市節慶活動。中國留學生們可以到「福岡巨蛋」看一場BIGBANG的演唱會，東南亞的留學生可以去「親吻福岡元宵祭」度過原汁原味的元宵佳節，渴望歐式風情的韓國留學生可以到海濱娛樂城（Marizon）婚禮村，那裡的建築風格多樣，滿足從南法浪漫到英倫風情的各種需求……世界各地的生活方式都可以在福岡被發現和體驗。
3）抓住身，打造宜居環境
福岡的人均海岸線長度排名全日本第三位，城市格局非常緊湊，不僅有山脈、海灣環繞市區，更有眾多的城市公園坐落在城市中心，人與自然時時刻刻保持親密接觸。與此同時，福岡的物價、房價水平以及各種生活成本較為低廉，比東京便宜近30%，處於亞洲各城市的平均水平。這種高品質、低成本的高性價比城市環境深受留學生和其他國際人群的追捧——在2015年《單片眼鏡》（MONOCLE ）雜誌「宜居城市排行榜」中，福岡排名世界第十二位，位居亞洲第二。
福岡的歐洲風情結婚聖地海濱娛樂城（Marizon）婚禮村
3、「創日」—— 構建國際化的創新創業舞臺
想要留住留學生，將留學生培養成為真正的國際人才，助力城市發展，還要為他們提供施展抱負的良好平臺，減少對他們的制約。福岡市早在2000年就建立了自己的孵化器，2003 年成立了專門機構「福岡市創業者後援團」，隨後又設立了創業者育成基金，定期召開創業者大會，建立福岡創業中心和大學生創業試點，等等，並且於2014年正式成為日本國家戰略特區中的「國際創業都市」。廣大的留學生群體成為福岡打造創業都市的重要力量，在施展自身才華的同時也得到了來自福岡政府的特殊待遇，如延長就業後籤證的在留時間，最長可增至兩年。
「健全的留學政策」、「優質的城市環境」和「現代化的生活方式」成為福岡市吸引留學生的核心要素（福岡市統計概況2018），福岡市的留學生人數也在飛速上升，目前已經成為僅次於東京、大阪的日本第三大留學生聚集地，其中來自亞洲國家的留學生佔比近90%。大量留學生湧入也帶來了不錯的經濟效益，每年能夠帶來66.5億日元的直接收入，牽動229.5億日元的間接收入。
四、「區域國際化」—— 一條務實的國際化發展道路
國際化對城市到底意味著什麼？說到底，國際化最終是要推動城市的經濟發展。忘記了這個初心，城市的國際化發展很容易偏離到形象工程的歧途。日本福岡的區域國際化，就是一條非常務實的國際化發展道路。
福岡沒有盲目跟風、一頭扎向世界浪潮，而是回過身來，真誠地擁抱自己最熟悉的區域，認真地研究這個區域中自身的優勢與價值，最終成功打造了面向亞洲的區域國際化中心。這種面向特定區域的國際化模式對於中國那些區域影響力和輻射力較高的城市，如針對我國東北方的哈爾濱、大連，東南方的南寧、昆明，都非常有借鑑意義。
除了務實地劃定自身的國際化影響力範圍，務實地尋找到新的國際化產業，也是中國很多城市在國際化發展道路中應該借鑑福岡的。
福岡，依託優質的國際教育產業，聚集國際留學生，由此形成了國際人才的「血庫」。最終，福岡通過自己培養的國際人才，助推自身城市的經濟發展。在我國，在「聚天下英才而用之」的新人才戰略下，那些教育資源雄厚的中國城市，如成都、武漢、西安、哈爾濱等，應該看到福岡的智慧，深入挖掘自身的教育資源國際化的潛能，為城市發展創造新動力。
福岡，亞洲大咖地位絕非浪得虛名。其內在的支撐——無論是區域國際化還是國際化的教育產業，核心都在於「務實」！「走一條務實的國際化發展道路」，是福岡給予中國城市國際化發展最寶貴的啟示與經驗！
圖片來源：1/6圖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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