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魔鬼都藏在細節裡,一個眼神、一個字都可能是破案的密碼,但是,密碼常有,難在遇到能夠破譯密碼的人。
先交待案件涉案人:趙信、周義,準備一起去南京做賣布生意的髮小;張潮,船老闆;孫氏,趙信的妻子。原告:周義;死者,趙信
趙信和周義,相約去南京做生意,並提前一天訂好了船隻,船老闆是張潮。當天一大早,趙信出門心急,天還沒大亮,就趕到了,叫醒了張潮,上船等候。這時,行人寥寥,四周一片寂靜。趙信等著周義,倍感無聊,一會兒就犯困了。
一會兒,天亮了,周義趕到,見趙信未到,而張潮仍在睡覺,就把他喊醒,問:「趙信呢?」「沒來啊!你倆沒有一路嗎?」「沒有。」於是,兩人一起等趙信。等了好久,還不見蹤影,不對呀,約好天亮就開船的呀!周義於是就讓船公張潮去催一下。張潮連忙趕到趙信家,扯著嗓子喊:「三娘子!三娘子!」
趙信妻子還沒起床,她一早給趙信備飯,趙信出門後,時間尚早,就又睡下了。在迷糊中,聽見屋外有人喊,連忙穿衣出來。張潮見她出來,急急地問:「你家三官不是和周官人約好,今早坐船去南京嗎?我們等了好久,怎麼還不來?」趙信妻子叫孫氏,一聽這話,愣住了:「他天還沒亮就出門了,怎麼還沒到?」張潮也不聽她囉嗦,連忙趕回去報告周義。
周義一聽,怎麼回事?連忙趕到趙信家,與孫氏一同尋找。人海茫茫,大海撈針,找個人談何容易?一連找了三天,都沒有音信,周義懈怠了,慢慢地,又恐懼心起:「我倆相約去做買賣,人所共知,現在他不見了,不就都懷疑我了嗎?不行,我要先到衙門告狀,請求老爺作主,幫忙尋人,也脫掉我的干係。」
縣老爺名叫朱一明,接到狀紙,就把一干人都拘到縣衙。先審孫氏,也就是趙信的老婆,她說:「我一早備好飯,他帶著銀子就出去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求老爺作主。」
「可有人證?」
「沒有,當時天尚早,左右隔壁都還沒起來。」
接著審張潮。
張潮說:「周義來的時候,我還沒起來,等他叫我時,我才知道趙信還沒來。」
「可有人證?」
「周義和周邊的十多家船老闆可以作證。」
朱老爺又令審孫氏左右隔壁,大家都說,之前聽說趙信和孫氏,為了出門做生意一事吵鬧,至於趙信出門,他們表示都沒有看見。
最後,朱老爺懷疑到周義身上:「你倆約好去做生意,是不是你謀財害命,殺了趙信?」
「老爺,冤枉哪!我一個人怎麼能謀害?再說,殺了後,屍身一個人也埋不了啊。我和他從小玩到大,怎麼可能相害?」
這時,孫氏也來作證:「是的,他與我相公從小就好,不會相害。肯定是船公害的。」
張潮一聽,急忙反駁:「周義到時,才把我喊醒,這有十多個船老闆做證,再說,碼頭上那麼多船家,我怎麼敢害人?一定是她自己害死了丈夫,你丈夫出門,無人可證,你的話誰信?」
朱老爺聽眾人說罷,嚴刑拷打孫氏。可憐!一個弱女子被打得皮開肉綻,最後,招了。招了就好。朱老爺又追問屍身下落。朱氏說:「我殺了丈夫,用我的身體抵命就是了,幹嘛要問他的屍身。」朱老爺見此,不再追問,就判了個剮刑。
因為孫氏已招供,這個案子從府裡、省裡直到中央的刑部,都沒有異議。等到秋審覆核時,刑部有個法官,姓楊,叫楊清,他細看案卷,覺得其中蹊蹺,孫氏可能有冤:「張潮在門口喊『三娘子』,不合常理,這一定是他知道趙信已經死了,才有這樣的心理反應。這船公可疑。」於是,這個案子又發回省裡。此時,恰好陳巡按到省巡察,他也是正直之人,就把一干人犯調來審問。先問孫氏,孫氏說:「前生欠夫命,今生死了還他。」這是話裡有話啊。接著,審張潮,並問他為何到趙信家門口不喊「三官」(趙信的俗名),卻喊「三娘子」?張潮支吾間,陳巡按厲聲問:「人是不是你殺的?」
張潮辯駁,陳老爺連忙令大刑伺候,張潮仍不為所動。陳巡按於是將當時碼頭上的船公都拘來,一問不招,就嚴刑拷打。先給他們下馬威嘛。然後,分隔眾人,逐一審問:「張潮說你害了趙信,你現在是死罪,你招還是不招?」眾人一聽,皆義憤填膺:「張潮自己殺人,幹嘛賴我們?」原來,明代的小本生意,一般都帶銀兩,不用銀票。張潮和趙信也熟識,也知道底細。那天,他見財起意,就動起了殺心。此時,四下無外人,趙信又睡著了,他就悄悄地將船撐到河中深處,一把將趙信推下水去。可憐,趙信連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變成了鬼。張潮幹完虧心事,一點也虧心地把船劃回原位,假裝睡起覺來。
古人講:見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又說一人不進廟,兩人不窺井。說的就是,人與人之間要互相提防,哪怕是熟人。我家鄉有句俗話,叫鬼捉熟人,或者家鬼害家人。這些金玉良言,可不信乎?看官可能會問:「那孫氏為何要招供?」這還用問,被打得生不如死,這時只求死得快些!那到上級衙門為何不翻供?這個,衙門間一般是官官相護的,翻供也是一頓死打。當然,孫氏見丈夫已死,一心求死也是實情。看官可能又要問:「那其他官員怎麼沒發現那一句話的蛛絲馬跡?」這還用問:「人與人之間,差距就是這麼大啊!」最可恨者,這些船公,也許,見財殺人,也是他們的生意,他們習以為常,要守住商業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