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率變動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許多影響2018年人民幣匯率的因素也將會影響2019年的人民幣匯率,但一些新因素將使2019年人民幣匯率走勢與2018年有很大的不同,2018年人民幣匯率呈現「一波三折」、總體貶值,而預計2019年人民幣匯率「雙向波動」特徵更為明顯,人民幣匯率總體將保持穩定,貶值幅度不會像2018年那麼大。對人民幣匯率要保持足夠的調控力,保留穩定匯率的「殺手鐧」,要順勢而為,不刻意追求人民幣國際化,要提高匯率預期管理質量,增強政策公信力。
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2018年人民幣匯率——「一波三折」
2018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總體上呈貶值態勢,從年初的6.4967到年末的6.8658,貶值幅度為5.38%。但相比2015年、2016年的持續貶值,2017年的持續升值,2018年人民幣匯率走勢可用「一波三折」來概括,呈現「先強—後弱—再穩」的特點。2018年2月前,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延續了2017年以來持續走強的態勢,並在2月7日達到6.2596的年內高點;但3月中旬之後,人民幣由強轉弱、由升轉貶,並於6月14日美聯儲加息、6月15日川普批准對中國500億美元出口產品加徵關稅後出現加速貶值;在8月份央行相繼重啟外匯風險準備金要求和逆周期調節因子政策之後,人民幣匯率穩住了跌勢,穩定在6.80—6.98區間。
與此同時,2018年市場主體對人民幣匯率波動的容忍度明顯增強,結售匯行為總體保持理性。2018年銀行結售匯逆差為559.58億美元,比2017年同期收窄49.9%。2015年匯改後,離岸市場匯率與在岸市場匯率價差相對較大,做空和唱空人民幣匯率的聲音較大。但2018年以來,人民幣離岸市場匯率與在岸市場匯率價差較小,說明在岸市場和離岸市場對人民幣匯率的預期比較一致。
2018年人民幣匯率總體貶值且幅度較大,主要與四個方面的因素有關。
一是經濟基本面差異。經濟增長對匯率會通過「GDP增長—投資利潤率上升—資本流入增多—匯率升值」這個路徑來產生影響。2018年,我國經濟增長6.6%,較上年回落0.2個百分點,並且逐季放緩、下行壓力較大,而美國經濟總體強勁,全年預計增長2.9%左右,比上年加快0.6個百分點。中美宏觀經濟的增速差收窄是人民幣整體貶值的重要原因。
二是貨幣政策方向。從貨幣政策操作來看,2018年中、美貨幣政策操作「一松一緊」,即中國貨幣政策穩中趨松,美聯儲加息縮表,貨幣政策回歸正常化,導致中美利差持續收窄。2018年,中國人民銀行實行了四次降準,美聯儲則實施了四次加息。中、美兩國貨幣政策的「一松一緊」導致中美利差持續縮小,10年期國債利差從年初的147個基點縮小到年末的56個基點。
三是中美貿易摩擦。2018年3月23日,美國總統川普在白宮正式籤署對華貿易備忘錄,標誌著中美貿易摩擦實質性升級。6月15日,美國開始對中國500億美元產品徵稅;9月24日,美國開始對中國2000億美元產品加徵關稅。中美貿易摩擦超預期升級,導致國內外市場信心受挫,人民幣匯率加速貶值,從6月15日的6.4146下跌到8月24日的6.8789,跌幅達6.7%。
四是經常項目順差。從資本流動角度分析,我國貿易順差縮小造成了外匯儲備少增、匯率持續承壓。2018年,我國貨物和服務貿易順差2.33萬億元,比上年減少18.3%。經常項目差額佔GDP的比重由2017年的1.71%降到2018年三季度的0.28%。外匯儲備則由2017年末的3.14萬億美元減少到2018年末的3.07萬億美元,減少了672億美元。
2019年,影響人民幣匯率走勢的因素,既有貶值方面的又有升值方面的,整體將在寬幅區間內波動。
貶值因素方面,主要來自國內,包括經濟增長減速、貨幣政策趨松、貿易盈餘縮小等。實際上,2019年影響匯率貶值的國內因素是2018年貶值因素的延續。
第一,中國經濟繼續放緩。宏觀經濟方面,供求兩端雙雙走弱,預計2019年經濟增速還會進一步放緩,尤其是上半年放緩更為明顯。
第二,貨幣政策繼續放鬆。中國人民銀行已經公布在1月15日和25日分別實施降準,釋放流動性1.5萬億元,未來還有降準的可能,預計全年降準在3到4次,貨幣政策料將比2018年更為寬鬆一些。
第三,貿易盈餘減少。2018年12月,受中美貿易摩擦影響,出口增速為-4.4%,進口增速為-7.6%,預計未來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將會更大,貿易順差可能進一步縮小。
升值因素方面,主要來自外部,比如美元指數技術性回調、美國經濟減速、中美貿易摩擦緩和、美聯儲加息縮表政策放慢步伐等。
第一,美元指數技術性回調。2018年,美元指數從4月16日的89.44之後持續走強,一路攀升到11月12日的97.69,之後高位震蕩盤整,直到2019年1月依然處於96以上的高位(1月22日為96.32)。從歷史經驗來看,五年平均的美元指數在90左右,而現階段美元指數處於高位,預計未來將有技術性回調。美元指數回落,會減輕新興市場國家貨幣(包括人民幣)的波動壓力。
第二,美國經濟見頂放緩。與2018年三季度相比,美國的消費、企業利潤、投資等數據都相對疲弱,預示美國經濟有放緩跡象。同時,房地產泡沫、政府債務上限和貿易摩擦,都成為懸在美國經濟頭上的利劍。2018年12月,美國成屋銷售僅499萬套,創三年來新低。
第三,美聯儲放緩加息縮表步伐。從2018年10月10日,美國股債「雙殺」後,市場對美聯儲加息政策頗有微詞。近期,美聯儲官員也頻繁釋放鴿派信號,2019年預計加息次數降為2次。美聯儲減少加息頻率,有利於緩和中美兩國利差縮小的趨勢。
整體來看,2019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將在寬幅區間內波動。雖然既有促進人民幣匯率貶值的因素也有促進其升值的因素,但人民幣匯率的預期總體上是穩定的。同時,需要密切關注對未來預期會起到轉變影響的事件和因素,比如中美貿易談判結果等。中美關係是個長期的、複雜的問題,除了經貿問題,還包括科技競爭、制度競爭以及全球領導力競爭等諸多問題。
匯率穩定至關重要,波動幅度過大既不利於進出口貿易,也不利於經濟平穩發展。需要對匯率保持調控力,避免匯率大幅波動。
第一,對人民幣匯率保留足夠的調控力,保留穩定匯率的「殺手鐧」。
在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時,由於匯率對進出口數量的影響存在滯後效應,匯率短期內大幅度貶值會首先造成進口商品計價的變化,即造成進口支出相對增大,從而導致短期內貿易差額惡化。而匯率大幅度升值也會在中長期不利於國際收支平衡。所以,有關部門要推動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讓市場在外匯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但同時也要保留逆周期因子、離岸市場發行央票等最後手段,保持匯率穩定,作為對國際炒家的威懾力量,提升國際社會對中國的信心。
第二,順勢而為,避免過度追求人民幣國際化。
人民幣國際化是中國提升全球影響力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國對外開放的必經之路。目前,人民幣國際化已取得巨大進展,2016年10月1日人民幣正式納入SDR籃子以後,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的境內外直接參與者有31家,境內外間接參與者高達695家,實際業務範圍已延伸到148個國家和地區。但人民幣國際化也是把「雙刃劍」,一定要在內外部宏觀經濟環境穩定時進行。現階段,在美國經濟放緩趨勢明顯、歐洲政治局勢不穩、新興市場信心不足、中國經濟下行壓力較大等內外部環境並不穩定時,應提高人民幣現金跨境流動管理水平,防範短期內資本大量流入流出,穩定中國金融市場。
第三,提高匯率預期管理質量,增強政策公信力。
2018年6月,受美國加息、提高中國500億美元關稅等因素影響,市場上加劇了恐慌情緒,「羊群效應」嚴重,導致人民幣匯率加劇下跌。如果再遇此類情況,相關部門應及時出手,防患於未然,避免匯市出現過度波動。提高匯率預期管理質量,一定要釋放出足夠清晰的信號,政策應具有預測性,只有這樣政策才會有足夠的公信力,才能更好地引導市場預期。
(作者單位: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