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聯科學史稍有了解的人不會對李森科感到陌生。不過,李森科之所以這麼著名,不是因為他取得了高超的科學成就,而是因為他對科學家殘酷無情的迫害。
李森科
李森科全名特羅菲姆•鄧尼索維奇•李森科,1898年出生在烏克蘭一個農民家庭裡。1925年,李森科從基輔農業學院畢業後,在一家育種站工作。1929年,李森科的父親發現將在雪地裡過冬的小麥種子春天播種後,可在霜凍前成熟。受此事啟發,李森科發展了一種叫「春化處理」的育種方法。具體做法是:在種子種植前,先對其進行冷凍和溼潤處理。「春化處理」的做法在俄羅斯農業史上早已有之,但之前沒有科學家對此進行過理論解釋。李森科則運用生物學理論對「春化處理」進行了系統解釋。他聲稱,經過「春化處理」後,作物的成長會加速。他誇口說,「春化處理」是防治作物霜凍的靈丹妙藥。然而,李森科證明「春花處理」促進作物成長加速效果的,不是嚴謹可靠的科學實驗,而是一系列的弄虛作假,隨意吹噓。面對同行的批評,李森科不是用嚴謹的科學實驗和邏輯來證明自己的結論,而是揮起了政治大棒。為了反對孟德爾—摩爾根遺傳學,他祭出了曾備受列寧推崇的紅色生物學家米丘林。米丘林是19世紀中葉的一位俄羅斯生物學家,1855年出生於俄羅斯梁贊州普龍斯克縣。他自幼熱愛園藝,8歲時便會嫁接和壓條。20歲時,擔任鐵路職員的他買了一塊地,開始在業餘時間從事園藝實驗。他立志提高俄羅斯的果樹產量。他發現在貧瘠的土地上培育樹苗,可以使果樹未來獲得更好的收成。米丘林的工作獲得了列寧的肯定。他先後被授予勞動紅旗勳章和列寧勳章,並被選為蘇聯科學院名譽院士。政治嗅覺敏銳的李森科決定利用米丘林和他的榮譽做自己的護身符。李森科將米丘林的發現和自己發展的「春化處理」做法聯繫在一起,聲稱米丘林的發現和自己的發現證明生物進化是獲得性的,而不是先天性的。也就是說,生物的特性是由生長環境決定的,而不是由先天特質決定的,所謂基因是不存在的。孟德爾—摩爾根堅持的生物性狀由先天遺傳基因決定的學說是錯誤的。李森科還說,拉馬克—米丘林的獲得性遺傳學說是唯物主義遺傳學說,是馬列主義的,孟德爾—摩爾根遺傳學說是唯心主義遺傳學說,是反馬列主義的。在李森科給獲得性遺傳理論加上一頂唯物主義遺傳學理論的紅帽子、給基因學說加上一頂唯心主義的黑帽子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1935年,他獲得烏克蘭科學院院士、全蘇列寧農業科學院院士的稱號,並當上了敖德薩植物育種研究所所長。在史達林和赫魯雪夫掌權的年代,李森科儼然是蘇聯遺傳學界說一不二的教主式人物。在那個政治掛帥的年代,所有的問題,只要和政治掛鈎,就變成了狼和小羊的遊戲。無法在正常的科學討論中獲勝的李森科開始了對科學家大規模的迫害。蘇聯生物學界變成了腥風血雨的獵場。李森科曾說:「不管他是在學術界,還是不在學術界,一個階級敵人總是一個階級敵人。」將反對自己的科學家定性為階級敵人。
李森科
至少數千名科學家因為他們的科學見解失去工作,並遭受不同程度的迫害。受李森科迫害最嚴重的科學家有兩位,一位是美國科學家穆勒,另一位是蘇聯科學家瓦維洛夫。赫爾曼•約瑟夫•穆勒1890年出生於紐約,是一位著名的美國遺傳家。他在基因交換、基因在染色體上的直線排列、染色體和基因連鎖圖的繪製、交叉幹涉、基因突變等方面都取得非常重要的成果,很受遺傳學家摩爾根欣賞。
赫爾曼•約瑟夫•穆勒
1932年,穆勒受古根海默基金會的資助,來到柏林奧斯卡•沃格特大腦研究所工作,從事基因突變的研究。由於穆勒是一位社會主義者,希特勒上臺後,他遭受了逮捕,之後被營救出獄。這時,蘇聯科學家尼古拉•瓦維洛夫向穆勒伸出了橄欖枝,邀請他到蘇聯科學院工作。對於一位社會主義者來說,能去社會主義的祖國蘇聯工作是莫大的幸事。穆勒愉快地接受了瓦維洛夫的邀請,打算在蘇聯大展鴻圖,實現自己的社會主義理想。
到蘇聯後,穆勒先後進行了輻射遺傳細胞遺傳和基因結構方面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的成果。正當穆勒的研究工作進展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李森科掀起了對基因學說的大批判。正直的穆勒奮起反抗,將李森科的偽科學比喻為巫術和煉丹術。搭上政治順風車的李森科哪裡能容忍一個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來的生物學家在社會主義蘇聯瞎BB。他試圖動用秘密警察抓捕穆勒。好在穆勒福大命大,最後總算逃脫了追捕,離開了蘇聯。邀請穆勒去蘇聯的瓦維洛夫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瓦維洛夫
他1940年被捕入獄,被判以極刑,後被改判20年監禁。1943年,他因營養不良在監獄中死去。李森科的迫害讓蘇聯遺傳學界一片哀鴻,失去了整整兩代生物學家,也讓蘇聯和分子生物學和遺傳工程學方面整整落伍了幾十年。科學進步最大的阻礙不是人才匱乏,也不是科研經費不足,而是將科學問題政治化並揮舞權力大棒進行野蠻幹預。數千名科學家蒙受冤屈,科學發展停滯不前。李森科事件留給人們的教訓是慘痛的。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世紀,人性卻並沒有進步多少。今天很多科學家,並不比李森科更淡泊名利或更仁慈。一旦給予他們用權力迫害同行的機會,他們不一定會比李森科手軟多少。避免李森科事件重演的唯一方式就是讓政治的歸政治,科學的歸科學,給正常的科學討論一個寬鬆自由公正的環境。慈悲待人,理性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