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雲南於我一直有著特殊的含義:
或許是自小老師的講述中「風花雪月」常是對景色最大的讚賞,而詩句裡「風花雪月」便歸屬於大理: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僅從字眼裡,便可以想個半晌。
或許是看了itsrae的vlog,因為那句「如果說進藏有一百種理由,那麼茶馬古道一定是最酷的一種。」便一直想要策馬走在那條神秘的古道上,想在馬幫人的駝鈴裡迷離間穿回古舊的年代。
或許是公司門口雲海餚的竹葉雞挺好吃,J卻總說不及他在雲南吃到的十分之一。
空歡喜總有被填滿的一日,雲南,我來了。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我想文明更迭是周而復始的,從拉市海去往西藏的方式很多,你可以乘飛機橫空而去,也可以騎馬沿茶馬古道徑直向前,前者很快,後者很美。
茶馬古道源起於漢朝,是那時漢藏進行茶馬交易的唯一通道。受限於進藏地形的兇險,一匹馬、一串駝鈴、兩筐貨便是行進的馬幫人的全部家當,古時的他們便在走貨中趟出了這條和喧囂無關的小路。
都說晨間的古道是最美的,來到麗江的第一天凌晨我們便起身前往。
朦朧睡眼在馬群的嘶叫聲中瞬間清醒,上一次騎馬還是在幼時的西花園裡,這麼龐大的馬群便真是頭回所見了。不像塞爾達裡的馬匹需要馴服和登記,這些馬匹早已在納西族大姐的教導中像是對你說著歡迎光臨,唯一的缺點就是長相有點像騾子。
茶馬古道其實就是拉市海邊一條狹窄的林徑小道,沿途鋪滿了石階,我的馬匹可能是個左撇子,總愛拋棄石磚走在陡峭的山邊,馬術生疏的我常有種掉下懸崖的恐慌感。稀疏的落葉在秋日的肅寒中不停掉落,兩旁的茶樹染著生澀的綠開始生長,望海坡邊的拉市海好像還沒睡熟似的偶然泛起鱗光,但隨處流動不止的溪澗與瀑布向我們訴說著它仍少年。
整段路途有小十公裡,帶我們前行的納西族大姐就這麼徒步走著,你問她是否疲憊,她笑道日日如此,早就習慣了。回去的途中有路過納西族的村莊,青磚白漆的房子頗有民族特色。遇到族人,納西大姐都親切地打著招呼,羨慕這種整個村莊互相認識的氛圍,反襯著都市裡合租臥室間互不打擾的可笑現實。
督促馬匹前進時,大姐不住地喊著:「go!go!quickly!」不住地好奇問道,為何要跟馬講英文,大姐說常有外國人來乘馬,索性就按英文訓馬,睿智的中國人也都聽得懂還有種騎洋馬的獨特體驗。古道之旅便在納西大姐有趣的言語間悄然結束了。
古道西風瘦馬,青石溪澗茶花,塵起鈴聲嘀嗒,歷史便在這氤氳間過了千年。
我想這世上最可愛的人便是雲南人了,遇見了湖泊便起名為海,看見了水流便喚作瀑布,洱海由此而來。
這兩年,洱海因網紅水晶球與電影《心花怒放》成為了諸多人心中必須打卡的愛情聖地。這對於我和同行的Z兩個大老爺們來說確是雞肋。
作為風花雪月F4中的一員,洱海因其形狀像耳朵而得名。這一年我去了許多的水邊,雖去過底蘊與洱海難分伯仲的西湖,卻鮮有洱海的清澈;雖去過比洱海廣闊數倍的梅沙海邊,洱海卻難得清靜;雖去過比洱海顏色甚是豔麗的甲米海邊,洱海的海岸線更讓人浮想聯翩……這諸多的不一般,便成就了洱海的聖地地位。
到達洱海依舊是清晨,公廁邊的舊船應該是你看過絕多數洱海朋友圈照的拍攝地了,而途牛贈送的8張免費旅拍體驗照便足夠你在公廁邊擺掉所有想擺的pose了。
於是乍洩的晨光裡,幾位旅拍的攝影師忙碌著在掉光葉子的老樹前為同行的小姐姐們拍照。我們兩便自顧自地看著海邊、發著呆。等到最後輪到我們的時候,攝影大哥T說幫我們全程拍吧,不好看的都不要錢。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兩個工科直男便開啟了人生第一次尷尬的環「海」旅拍。
攝影師T是個地道的四川小夥子,前幾年發現大理的旅行照行情遠勝成都,幾個人便拖家帶狗在大理邊開了個旅拍工作室,沒活時逗狗睡覺,有活時架著設備上道。於是,一臺相機、一雙小眼鏡、一襲小平頭、一輛租來的電動摩的,他便就這樣日夜穿梭在洱海旁。日漸黝黑的皮膚向人們講述著他來到這裡的年歲。
洱海旁其實就是條環湖公路,一騎而去,沿湖的景色大抵相似,但得益於大理陡峭的地形,路程中你便常有種上山下海的流浪感,我想這也是詩人們寵愛它的緣故吧。大理人少路寬,在海邊擺完所有網紅pose之後,我們便坐在了馬路中間拍照,如今想來也是高危作業。墨鏡和帽子的遮掩下,五官也只剩下嘴巴可以證明你還是你。
拍完這些後,T說帶我們去拍那個傳說中blingbling水晶球。之前一直以為水晶球坐落在洱海邊某個不可褻瀆的聖地,直到在T家中的屋頂看到了它。不禁感慨攝影工作的偉大。
T和朋友們的工作室是座租來的二層土樓,初進房裡便聽到了有人指揮AI音響的聲音,抖音無數熟悉的歌曲應聲響起,兩排電腦伴隨著滑鼠的點擊聲,修圖美顏確實是一項浩瀚的工程啊。屋裡養了兩隻金毛,金毛既是宅男們的soulmate,又是拍攝點必不可少的吉祥物。樓頂許多小姐姐換上了一襲紅裙,模仿著網上的姿勢坐在水晶球裡,人來人往,整個小屋在日落之前都在咔咔聲中喧囂忙碌著。
古時常有流浪劍客,佩劍浪跡天涯,何處是家,有酒有馬、四海為家。
在我心裡,旅拍攝影師們便是靈魂最像古時劍客的人了,相機為劍、摩的為馬,洱海月下,下站是家。
你有沒有想過,哪天城市待夠了,便穿越去一個未被開化的舊時小鎮,與世隔絕。瀘沽湖旁的大落水村便是這樣的存在。
前往瀘沽湖的路上,我睡睡醒醒了數次,顛簸的車程若是清醒怕是得暈車到吐。迷糊之間聽著導遊講著這個村是全國十大貧困村之一,你瞅我們又穿過了一個貧困村,下一個村的投影儀都是吳秀波捐的,大家先下車去村長家吃口飯……反正就是很多村啦。導遊告訴我們以前去往大落水村是沒有路的,村民前往城裡購置貨物只能背著竹簍翻山越嶺爬個半個月。
有人來瀘沽湖,是看上了它的自然之美,比如《親愛的客棧》拍攝組。而瀘沽湖最吸引我的還是它與眾不同的人文美。
走在大落水村裡,你常會看到女兒國的字樣,因為這裡至今仍沿襲著幾千年前的母系社會風俗,這裡的後代都跟母親姓,並由母系親屬撫養,男孩賺到的錢也須交給家族的大祖母。
在這裡男女是不能結婚的。摩梭族每晚都會有篝火晚會。每當到了舞蹈環節,男生可以通過扣手心的方式向女生暗送秋波,若女生回扣便是達成約定。典禮過後,男生可以在半夜時來到女生家門口(花樓),但不能從正門進入,只能爬窗進到花樓裡,並把自己的帽子掛在窗外告訴別人名花有主。即便有再深厚的情義,男生也須在天亮之前離開花樓,相戀的男女白天是不能見面的。
這便是摩梭人獨具特色的走婚了。
耳聽為虛,在瀘沽湖住的第二天,我們乘船上島之際,我問掌舵的摩梭大叔這些習俗是否真的存在。大叔笑道確實如此,但是近些年後,這些年很多人也開始領結婚證了,白天去女方家也常有發生。但是他們的錢還是要嚴格交給大祖母的,孩子還是得跟媽姓的。
最後我忍不住問了困惑幾天的問題:「大叔,既然之前沒有婚姻的束縛,那一個男生只能走婚一個姑娘,一個姑娘也只能和一個男生走婚嗎,還是說……啊……排列組合也行?」
大叔嘿嘿笑:「其實以前是可以排列組合的,但是一般有了對象就不亂來了,不然名聲不保啊!」
那啥,我就想說,以前挺開放的啊……
有時常在想,人文的起點和終點是否都是獸性?
在塞爾達的遊戲世界裡有許多雪山,雪上之下必然是一片曠野,曠野之間定會有一片讓人想造冰的清澈湖泊。玉龍雪山便完全像遊戲裡的設定一般。
爬雪山的那天,我有種化身林克的錯覺,山下便是我要拯救的海拉爾大陸。
如果說旅行就是體會在路上的過程,那麼上雪山的經歷是一段比較吃力的過程了。來到海拔剛過3000的甘海子,你便會覺得視野空前寬闊,天還是那個天,海還是那片海,晨曦依舊還是沒睡醒的樣子,只是它們都變大了,不再是那麼遙不可及,呼哧呼哧的寒風聲裡心中會逐漸升起一股朝聖的儀式感。
玉龍雪山高4680米,需要你爬的只有最後的幾百米,其他的交給索道就好。索道之上,每個人都手竄著一瓶氧氣管,耳朵、嘴巴、鼻子包裹嚴實。雖是只有幾百米,對於常年生活在低氣壓的我們,只要一上階梯便有些供氧不足了。
隨著海拔的上升,你的四周除了同行的旅客便只有連接天地的雪白以及刺眼的直射大太陽了。規定索道之外的路是不允許走的,所以這些常年積雪都是平整地鋪在山間,沒有什麼腳印。俯瞰已經走過的梯道玉橋,有種雪國列車裡荒廢大陸的感覺。峰頂有面五星紅旗,我想即便再虛弱的身體,此刻也有種立刻衝上山頂致敬偉大祖國母親的衝動吧。
雪山之下便是雲南又一著名的愛情聖地——藍月谷。
其實這幾天我總結了下什麼叫愛情聖地,就是景色好,顏色豔麗適合拍婚紗照的自然景象。要是從這個維度去給愛情聖地排名,那我想藍月谷應該是要排第一的。
一邊是屹立千年的玉龍雪山,一邊是牛馬縱橫的雲杉坪,藍月谷便將山的白、水的藍、草的綠融進了水中,層次漸進鋪徹開來。湖間的枯樹像極了仙劍裡李逍遙偷窺靈兒的那棵。而那無意間揚起的塵土也仿佛自帶六月的雨的bgm一般,讓人想御劍術飛上一圈。
來藍月谷的路雖是艱險,來拍照的新婚夫妻可是不少,這麼冷的天就穿一件婚紗,看著我都覺得冷,人啊,越難的事物不就越想體驗嗎?
愛情誠可貴,外套皆可拋。
若為照片活,P 圖術得高。
古城是個多胞胎,在北京它叫南鑼鼓巷,在上海它叫田子坊,在雲南它就變成了大理古城、麗江古城、束河古鎮。
除了建築風格出自一位設計大師,販賣紀念品諸多出自義烏,雲南的古城還是有諸多特色的,比如你常在抖音裡刷到它。
說麗江古城是活在一座活在抖音裡的城市一點也不為過:
在古城,你終會一不小心成為某個網紅的背景,四方街上總會有個大哥嘶喊著老鐵刷遊艇。
在古城,你終會在某個銀匠鋪前失了神,看著穿著大褂的師傅拿鉗子夾起銀手環放入水中,滋滋響聲和水蒸氣一躍而起,即便這家鋪子不叫寸四。
在古城,你終會被某個熱情的小哥哥小姐姐拉進鋪子,然後喝各種味道的玫瑰茶喝到想尿尿。
在古城,你終會路過那個名噪一時的酒吧一條街,然後背後忽然響起:我XXX,我XXX,對著這個天,對著這個地……
……
幾座古城不大,四周圍牆豎起,韓寒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城池,當你想逃避的時候就會躲進去。
這些年,麗江這座城躲進了許多文藝少年,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終未留下。
挺悲傷的,人越長大便對食物越發挑剔。想念十歲時,吃雞蛋餅到上癮的時光。
因為對雲海餚的印象不錯,來雲南之前便對食物有了極高的期待,奈何好多坑,幾個tips:
1.不要相信大眾點評的排名,古城刷單比帝都都嚴重,比如我們在大理吃的那家老宅子私房菜,好評常年第一,玫瑰炒雞蛋卻是油到爆炸。
2.地道的不一定是你愛吃,比如那家馳名中外的胖金妹犛牛肉,卻是吃不出一絲驚豔的味道。
3.好吃的飯店不太會什麼都做,尤其是十八怪一定要吃專賣的。第一次吃包漿豆腐是在一家大餐廳的外賣口,著實難吃,豆腐都有點餿了,但是Z導推薦的那家小攤口的豆腐酥軟可口,門口敢放上過天天向上的都假不了。
4.最好去當地居民開的店,不然就和換個地方吃北京烤鴨一樣:瀘沽湖旁村長家的西紅柿炒蛋很好吃,別點肉,好豬他們都留著過年呢;束河古鎮口那家雞湯米線特別好吃,雞湯熬製有秘方;吃臘排骨認準香香臘排骨,排骨冠絕雲南,古鎮其他家臘排骨店主也常去他們家吃……
5.別去古城吃什麼黃燜雞米飯,貴還不好吃……
哪有什麼天生的美食博主,吃的坑多了誰都博學了。
故事回到最初帶我們全程的Z導,Z導是個地道的廣東人,雲南上學之後便留了下來做導遊,小小個子,口氣卻不小,座右銘是:雲南十九怪,廣東導遊雲南帶!一路上,Z導從未像其他導遊一般帶著消費或者推薦什麼,表達欲極強的她嘴巴吧唧吧唧地不停說,每個景點總會有些專屬於她的故事。
雲南這座城市就像Z導一般,出走已久,少年氣仍足:任時代更迭改變,我就安靜地待在這裡,天還是那片上古女媧勾勒的藍,海還是那汪陽光穿透幾十米的澈,古城裡侍女的歌聲伴著鼓點從未停歇,雪山上還積著千年的雪,藍月谷也依舊倒映著情人的身影,走婚的摩梭人還會在某個黃昏爬上那座木質的花樓,茶馬古道的駝鈴聲也終會在某個清晨響起,馬幫人背上行囊要走貨進藏了……
時光是個懶孩子,總會在雲南這裡打個盹然後離去。
雲南,值得我這些年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