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學家通常把美國海軍準將佩裡率領艦隊來航,至江戶時代末期的這段時間稱為「幕末」。的確如此,從文化、文政、天保、弘化、嘉永、安政、萬延、文久、元治、慶應到迎來明治的大概64年的歷史來看,以嘉永6年(1853)6月的「黑船」到來為界,日本受到西方列強的壓迫而舉步維艱,社會隨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日本國內民眾的生活樣式有了很大改變,軍隊的裝備到服裝都趨向於西洋化,飲食方面受到影響也是必然趨勢。
▇「黑船來襲」——展現佩裡準將率領艦隊來到日本的畫作,這一事件標誌著日本國門的打開。
隨著明治維新的全面開展,西洋料理在日本迅速普及,再加上在此之前日本國內就已經出現牛肉火鍋店、麵包店,甚至西洋料理店等,國民們不僅接受了西洋文化還將之內化。很快,各大城市又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日式西洋料理,炸肉餅(可樂餅)、豆沙包、炸豬排、牛肉洋蔥蓋澆飯和番茄汁雞肉炒飯就是最好的例子。各類日洋結合料理是日本人「和魂洋才」的產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其種類不斷增多,而咖喱正是這些日式西洋料理中的典型。
很早之前,咖喱粉作為香料傳入日本,從1871年遊行西方的會津藩武士留下的記錄來看,日本國內早已有人使用咖喱粉製作料理。明治中期,屬於舶來品的咖喱粉已漸漸在日本普及,在各種咖喱料理中,還有用咖喱汁澆在米飯之上後食用的日式咖喱飯的原形。不過,據說1898年任宮內大廚的日料廚師做的咖喱飯,才更接近現在的咖喱飯。1903年,日本國產的咖喱粉開始上市,大正時期日式咖喱飯已成為一種大眾化的料理。
▇日本國民食——炸肉餅。來源法國,現在已是日式洋食之一。
其實,日本海軍比普通民眾更早使用咖喱製作料理。草創時期的日本海軍根據幕府時代的制度來制定飲食政策,1871年以後就正式引進洋食充實士兵的菜單。當時的日本海軍效仿英國,積極推進食用肉類,同時效仿對方使用香料來保存生肉。1884年制定的「艦船營下士以下食料給與概則」裡,作為士兵糧食供給的食物中就包括「香料」。既然有肉食,使用多種香料也不足為奇,雖然沒有一一明記是哪幾種香料,但不難想像其中必然包含了咖喱粉。在這個時期,日本陸軍裡也有一種稱為「辣味蓋澆飯」的料理,簡直就是日式咖喱飯的前身。
以下介紹幾道昭和初期日本海軍使用咖喱粉製作的料理。從1929年開始,海軍經理學校經過3年時間反覆研究,最後嚴格篩選出能夠適用艦船部隊的菜單,並於1932年3月編纂成冊。以下是從冊子中挑選出來的全部咖喱料理。
咖喱飯——蛤蜊咖喱飯、雞肉咖喱飯、伊勢龍蝦咖喱飯。
咖喱調味料理——咖喱煮小蝦、咖喱烤竹莢魚、咖哩煮豬肉土豆。
▇伊勢龍蝦咖哩飯。伊勢龍蝦難以人工養殖,至今仍屬於昂貴的食材,據說戰時只有日本海軍高級軍官才能享用。
看起來雖然品種並不多,但都是經理學校推薦加入普通菜單的料理,以此推測,這應該是之前所沒有的咖喱料理。其它普通菜單有牛肉咖喱和豬肉咖喱出現,可見上述咖喱料理是日本海軍完全熟悉使用咖喱粉之後新創的追加料理品種。
如今來看,日本海軍的咖喱料理還有研究不足的地方。現在的咖喱專賣店裡使用各種食材製作的特色咖喱多達30種,例如炸豬排咖喱、蔬菜咖喱、海鮮咖喱、雞蛋咖喱等。現在廣島市內某咖喱連鎖店裡有所謂海軍咖喱提供,賣相簡單樸素,以牛肉、土豆、胡蘿蔔和洋蔥為主要材料,其店內也說明這是「最古老風味的咖喱」,沒有比這更讓人認同的了。
用咖喱粉作調料還可以做出咖喱湯或咖喱風味天婦羅,但昭和初期的海軍料理書裡並沒有這些菜單,雖說是步步領先日本國內的海軍,我們也大可認為他們當時對料理的研究還沒到這一步。說到當時日本普通家庭做的咖喱料理,通常需要先把小麥粉炒過後做成咖喱醬,而在製作中途不能離開人,怎麼看也是一種麻煩的料理。但是在現在,咖喱卻成了簡單料理的代表,這都要歸功於速食咖喱醬的出現。
▇日本市面上出售的各種速食咖喱,極大的方便了愛吃咖喱又沒有時間製作的人。
那麼,海軍料理書裡的「伊勢龍蝦咖喱飯」究竟是什麼樣的料理呢?以前,伊勢龍蝦是普通家庭只在新年等重要時期才會購買的食材,幾乎沒有人到超市賣魚場說出「請給我兩隻伊勢龍蝦做咖喱」這樣的話。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海軍料理書裡只有菜名沒有做法,無法為各位做進一步介紹,否則伊勢龍蝦早就被吃貨們吃得絕種了吧。
如果說日式咖喱飯是日本發明的話,炸豬排也同樣是日本原創。把這「兩兄弟」結合起來就成了炸豬排咖喱——日本發明的日式洋食的代表。那麼,無論怎麼看,烏龍麵加咖喱的咖喱烏龍麵也是只有日本才能想得出的料理。不只是咖喱烏龍麵,還有蕎麥加咖喱做成的咖喱蕎麥麵。
▇日本人結合本地飲食文化創造的咖喱烏龍麵。
日式咖喱飯和使用咖喱粉的料理都是在日本民間發明和小範圍傳播的菜譜,但因為日本海軍將之積極加入士兵菜單,這才促成這些咖喱料理成為戰後每個日本家庭的家常菜。
最後要說的是,現在的日式咖喱飯必定搭配什錦醬菜和小蒜醬,這種想法的靈感也是來自於西方的油炸食品和三明治搭配食用的酸菜。順帶提一下,什錦醬菜是1886年左右東京下谷的某家飯店店主,用醃蘿蔔、蕪菁、土當歸、紫蘇、刀豆、香菇和茄子七種食材,湊成「七福神」而做成的醃菜。有記載說在甲午戰爭前,日本海陸軍大量籌備這種醃菜作為軍用食品,之後什錦醬菜便隨著返鄉的士兵普及到全日本。
▇現在日本製作什錦醬菜所使用的七種食材,與最早製作該醃菜的食材有很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