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名校,是很多人一生的夢想,也是無數家長對子女美好的期待。
但是進入名校的競爭永遠是激烈的:對申請的學生一視同仁,不僅僅是名校錄取公正性的體現,也是名校學歷值得被尊重的大前提。它保證了名門大學在這個貧富懸殊的社會裡,依然是一塊不能被金錢買通的淨土。
然而,近日美國司法部對50名家長、老師、中介的起訴,打破了人們心中對名校「淨土」的信任:這些家長中有的人是好萊塢明星,有的是上市公司總裁,還有的甚至是熟知法律的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他們花重金,託關係,在高考中為子女找槍手、買通監考官換試卷、給子女偽造特長生身份,通過各種極端手段,將原本資質不夠的子女送進別人擠破頭也進不去的名校中。
他們用欺騙,為子女強行創造了一個名校光環。
他們用錢勢,踐踏著被無數人珍惜維護的教育公正性。
這一起美國近年來最大的教育舞弊案,正在慢慢揭開看似公正的名校錄取背後,那一張讓人感到憤怒的黑幕....
【披著慈善機構名頭的申請中介:7年2500萬善款,幫富二代家長圓夢!】
和單靠高考成績評判的國家相比,美國的大學錄取流程要相對複雜得多。
很多家裡有條件的孩子,可能在申請學校前好幾年就開始找諮詢中介機構,為自己申請名校之路做規劃。
但在常規認知中,諮詢中介只能是幫助學生們在錄取規則範圍內更好地規劃申請之路,不能幫助學生造假,憑空給學生增添各種光環——這可能只是普通大眾了解到的情況。
在這次舞弊案中,就有一個披著慈善機構的「申請大學中介」,接收的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富豪名人的子女。只要足夠有錢,他們連耶魯、斯坦福這樣的學校都能把孩子送進去。
這個能力「通天」的中介機構,嚴格說起來應該算是一家非盈利性慈善機構,名叫Key Worldwide Foundation(KWF),在領英上顯示規模只有1-10個人 。
別看它規模小,卻在這次舞弊案中承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KWF的創始人,是今年59歲的男人William Singer。他靠著種種膽大包天的行賄行為,硬是把這家慈善機構做成了送富人子弟進名校的「精英中介」。
在機構的網絡主頁上,寫著這樣一段介紹語:「我們將與您的子女合作,幫助他們確認自己的優勢,釋放他們的潛力,選擇合適的大學,定位自己的水平,總結學校課內外的經歷,以獲得成功的生活。」
在官網下面,還有一些KWF服務成功的案例當事人的感謝信。
看起來似乎是一家以「激發學生潛能」為重任的非盈利性教育機構。
然而,在實際的調查中,Singer靠著這個不起眼的慈善的機構,在2011年到2018年間接到了大概2500萬美元不用交稅的捐款。
一個規模如此小的教育慈善機構,憑什麼在短短7年裡收到了這樣巨額的避稅資金?這不正常的捐款情況,漸漸地也引起了FBI的懷疑,警方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被FBI盯上後,主導人William Singer面對涉嫌舞弊、洗錢的指控,最終在去年9月同意當汙點證人:將自己過去這些年經營KWF的各種非法手段、接觸的客戶和舞弊的內幕都坦白,協助警方收集舞弊的證據。
經過六個多月的深入調查,越來越多的犯罪嫌疑人出現了:他們中,有好萊塢著名演員,有上市公司創始人兼董事長、度假村總裁兼董事長、酒莊老闆、營銷公司總裁、大型律師事務所聯合主席、航運業供應商、房地產開發商、時裝品牌創始人...
他們有個共同的身份,叫做「有錢的父母 」。
他們通過Singer,與名校中的老師、招生官、高考中的監考人員裡應外合,將高考,將大學錄取制度玩弄於股掌之間,將子女塞進耶魯、斯坦福這樣的名校。
手段花樣之多,行事作風之膽大,讓人深為震驚...
【狂妄的作弊手段:受賄考官在線改題,私人槍手分數定製!】
從已經公布的細節中,中介幫助富豪們舞弊的手段,主要有兩種:一個是在入學考試SAT、ACT中做手腳;一個是在特長生身份上造假。
首先來說考試作弊的問題。
這裡的作弊,不是簡單的看看別人答案,帶個複習資料入場這樣的小學生級作弊。
幾種方法都可以算得上是作弊界的神仙操作,既大膽又狂妄。
方法A:直接買通監考官,在正常考試後期,糾正學生的答案,幫助他們直接「考出」好成績。
Singer說,他曾經把學生安排到洛杉磯和休斯敦參加SAT考試,提前賄賂了考試的管理員。通過管理員在考試後半場幫助學生修改答案,來讓學生成績提高。
像是這樣的作弊服務,家長至少需要支付1.5-7.5萬美元的賄賂費用。
方法B:直接找槍手代考,賄賂考官,交換富二代和槍手的試卷。
這個方法相對於上一種要更高級一點。在這樣的考試中,槍手和富二代都一起進場考試,正常答卷。到了交卷的時候,被賄賂買通的考試管理員再將富二代和槍手的試卷調換。
這樣富二代既正常參加了考試,過程中也正常答題,看起來簡直穩得不行。
如果錢足夠多的話,中介還能安排槍手給富二代們「定製」成績:根據富二代們平時的水平情況,考過想要的分數線,但也不至於高得離譜,免得讓人懷疑。
在這樣的作弊中,槍手每代考一次,都可能拿到數千美元的報酬,更不用說主導作弊的中介和被買通的監考官。
方法C:為了拖延考試裝成「智障」。
這個方法聽起來非常「狠」,但卻十分好用。像SAT這樣的考試,為了照顧那些患有學習障礙、閱讀障礙的考生,考試舉辦方會在學生提供有類似障礙的證明情況下,為學生單獨作考試安排:
有時候是延長他們的考試時間,有時候是直接讓他們獲得免試SAT的許可。
要知道,考試的時候每分鐘都是至關重要的答題時間,多一倍的考試時間,就比別人多了太多的優勢。免試SAT的好處更加不用多說:硬性考試都能作假,考試以外的個人經歷更好做手腳。
為了獲得這些優勢,富人們甚至不惜買通鑑定精神狀態的醫生,讓孩子們裝「智障」了。
在已經曝光的舞弊家長中,好萊塢明星、美劇《絕望的主婦》的主演Fellicity Huffman,就是通過給KWF捐了15000美元,讓中介在考試中幫自己的女兒作弊:延長考試時間、秘密糾正答案,讓平時只能考出1000分左右的女兒,最終在SAT中考出了1420的高分,順利被名校錄取。
在這件事曝光之前,Fellicity還在網上分享了一張和同樣是好萊塢名人的丈夫William Huffman一起在大學校園漫步的照片。
現在看來也是很諷刺了....
【110萬美元,讓不會帆船的富二代,以帆船特長生身份進了斯坦福】
除了考試作弊,中介把富二代送入名校的方法還有一條:偽造特長生身份。
成功的道路的確不止一條,上名校也不是只能靠高考。
原本美國名校錄取特長生,是為了給在不同領域擁有天賦才華的學生多一些機會。然而沒想到這個為了支持學生多樣化發展的錄取機制,卻被富人們用來當捷徑。
在已經曝光的偽造特長生身份的案例中,起到關鍵作用的,是各大高校的體育老師。
比如曾經擔任歐巴馬兩個女兒的網球教練、喬治城大學的體育老師Gordon Ernst,就在2012到2018年間,收了270萬美元的賄賂金,與中介合作,為喬治城大學招了12個網球特長生。
他幫助這些富二代偽造體育特長生的資料,把一些不擅長體育、甚至根本不會網球的富二代,包裝成能力突出的體育特長生。
偽造各種運動證書和獲獎榮譽,把他們塞進各種運動精英俱樂部,指導富二代們擺拍各種運動場景,甚至直接用ps技術把富二代的臉和專業運動員們的照片結合在一起,硬生生地給富二代們創造出特長生身份,保證被名校錄取。
就連耶魯大學,也因為這種舞弊收取了一位從來沒有踢過足球的足球特長生:根據已經曝光的資料,這名特長生是花了40萬美元買通了耶魯的女子足球隊教練、51歲的 Rudolph Meredith,讓教練幫助偽造了足球特長生的身份,最終順利被耶魯錄取。
而這個順利被塞進耶魯的學生父母,給了Singer的慈善機構KWF捐了120萬美元...
考試成績可以偽造,特長這種東西,會不會試一下就知道了,進了大學校隊難道不怕暴露嗎?
中介早就提這些特長生想好了:進入大學後,他們可以先找各種理由推脫校隊的訓練,之後再通過一些類似於傷殘證明,徹底逃避校隊訓練比賽的責任。這樣既進了名校,也不會被拆穿身份。
他們這樣的做法,不僅是對名校校隊的極其不負責,更是搶佔了原本應該給其他學生的名額,對勤奮有才的學生的一種侮辱。
比如好萊塢演員、美劇《歡樂滿屋》的主演Lori Loughlin,就是通過幫中介幫兩個女兒偽造了帆船特長生身份,讓兩個根本不會划船的女兒成功被史丹福大學錄取。
而史丹福大學的帆船教練John Vandemoer,目前已經承認在這個過程中接受了110萬美元的賄賂,幫助造假舞弊...
更讓人生氣的是,Lori通過這樣的手段進入斯坦福的小女兒Olivia,對自己在斯坦福的生活一點也不珍惜。
剛剛上大學不久,她就在網絡上公開表示,自己的第一愛好永遠是當一名網紅博主。最喜歡的還是開派對的生活。
「YouTube將永遠是我最熱愛的事情,我寧願每天7/24小時地拍攝,也不想要坐在教室裡6個小時。」
Olivia甚至在視頻中和網友們抱怨,自己開學第一周就要請假去拍照,希望學校的院長們能理解她。
史丹福大學作為世界一流名校,是多少人的夢想啊。
通過惡劣的手段進入名校的Olivia卻只想請假逃課當網紅,讓無數辛苦學習的學子心碎、憤怒...
【200多人被調查,50人被起訴逮捕,但學校和學生都是無辜的?】
目前,被起訴的50人中,有33人是家長,有9人是頂尖學校的教師,其餘則是考試機構中工作人員。
根據檢察官的說法,這些父母向中介機構支付了10萬到650萬美元不等的資金。
至於是誰支付了650萬這樣高的中介費,檢方拒絕公開其姓名。
但從這份已經公開的名單中,公眾可以肯定的是,能給出這樣巨額中介費的人一定非富即貴。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這些家長、老師、考官外,FBI並沒有直接起訴任何學生或者學校。
在檢察官目前掌握的證據中,這些被父母塞進名校的學生,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父母正在用錢幫他們進行舞弊。
檢察官願意相信,這些孩子是被父母哄騙的,暫時不用承擔刑事責任。
而可能招收了舞弊學生,或者有教師參與舞弊的學校,總共有8所。
分別是耶魯大學、史丹福大學、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南加州大學、喬治城大學、聖地牙哥大學、德州大學奧斯特分校、維克森林大學。
雖然檢方並沒有對這些學校提起指控,但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對大學來說也是非常重大的醜聞。這些大學也在短時間內給出了回應。
耶魯大學的校長Peter Salovey在公開信中表示,他對這次起訴暴露的現狀非常沮喪和不安,認為耶魯大學本身也是那名徇私舞弊的前足球教練的受害者。他們相信除了這名足球教練,耶魯的其他教職工都不知道這個陰謀。耶魯正在和政府官員合作,可能會採取經進一步行動徹查此事。
而南加州大學也很快解僱了涉嫌舞弊的體育主管Donna Heinel和水球隊教練Jovan Vavic。並表示正在調查南加大可能收到的和這項指控有關的所有資金,審核目前的招生流程,確保此類事件不再發生。
負責管理SAT的非盈利組織,美國的大學委員會The College Board,也在起訴事件公開後發出聲明,所有涉嫌在SAT中作弊的人,無論其身份和收入如何都會被追究責任。
其餘學校也在新聞爆出後,陸續表明校方除了已經被起訴的老師外,並沒有更多的人對此知情或參與其中。
學校們急於撇清關係,證明這些舞弊只是個別喪失職業道德的老師所為。
但調查還在進行中,後續牽扯出更多涉嫌舞弊的高管人員也是有可能的。
面對這起可能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大學錄取醜聞,很多人一邊看著追蹤報導,一邊意識到一個更加令人失望的事實:
雖然說,這些直接花錢買成績的富人們,為了孩子讀名校,臨時抱佛腳地採用了極端手段的行為,是非法且可以被追究、被預防的。但從長遠來看,「富豪權貴能花錢間接讓孩子讀名校」的趨勢,則很難被預防,讓人感到更加擔憂。
比如,就在3月7日,哈佛大學公開了了一份令人擔憂的報告。
報告顯示,目前在哈佛就讀的2021屆學生中,有三分之一的學生,是屬於「哈佛二代」——他們家裡面不管是父母、祖父母還是親戚,總有一個人是哈佛校友。
有46%的學生,是來自年收入超過50萬美元的富裕家庭。而去年的一屆學生中,這個富人子弟的比例還只是26.6%。
更不用說最近兩年,精英學校們越來越明顯的「種族歧視」。
在2018年10月,美國亞裔對哈佛發起的歧視訴訟中指出,哈佛的「不公正」錄取規則裡包含了對亞裔學生的歧視,和對精英子女的偏好:傑出運動員,哈佛大學畢業生的子女,有錢的捐贈者,社會名人,哈佛教職工的子女,都會被優先錄取。白人比例更是要強行過半。
這些可以被優先錄取的人,只佔到哈佛申請者的5%,但在最後的錄取結果中,卻佔到新生的30%。
面對控訴,哈佛的辯解是,哈佛是私立大學,有權利自己決定錄取標準。
所以,就算沒有暗箱操作,精英大學被富人們把持,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尤其是考慮到如今孩子們接受的教育,就像是一個費心費錢費力的長跑比賽,要得出好的結果,有時候光靠孩子努力聰明是不夠的:家庭的支持、輔導、投資,都對孩子的成長成才至關重要。
就算沒有這些旁門歪道的舞弊,富人的子女也一樣能夠通過接受更好的教育,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在申請大學的時候有更多的優勢。
大家起點本身就已經有很大差距了,過程中所經歷的艱辛、面對困難時能獲得的幫助也大不相同。如果在錄取的標準上,普通人家的學生還要被富人子女們用這樣的方式打壓,今後所謂的「寒門貴子」,只會越來越少。
所以,在案件的新聞發布會上,聯邦檢察官說Andrew Lelling表示:「這起案件涉嫌通過穩定運用財富、欺詐,來加重精英學校入學的腐敗現象。富人不該有特殊的大學錄取系統,在這裡我想要補充的是,他們也不會有特殊的司法系統。」
教育本來就是普通人改變命運的關鍵機會,如果不對這種狀況加以遏制,社會最終就會變成一個贏者通吃的殘酷世界。
所以,在這些已經確立的、為了保障公平性的教育原則方面,希望無論是多麼微小的「舞弊、捷徑、讓步」,都不再被容忍和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