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都十三年了，我的那些老師們印象開始模糊了，過去熱愛校園的我，離校園越來越遠。
小學老師印象比較深刻，因為小時候的記憶那麼難以磨滅。小學老師雖然學歷是整個讀書階段所有老師裡最低的，但是他們也給我留下了印象。雖然時刻近三十年，我依然記得他們二十幾歲的面容。她們有的已經出車禍去世了，活著的時候腿瘸了，跛腿走路。有的後來離開校園，我在高中讀書的時候，見她在鍋邊揮動笊籬，撈麵招待客人。還有的年紀大去世了。還有的我去鎮上發傳真的時候看到了，他出我入，都沒有打招呼，不是不尊重老師，而是感覺時間太能改變一切了。
小學重點說說六年級語文老師，個子不高，一個老頭，頭髮花白，人精瘦。他給我最大的印象，比較愛打人。早上一門語文一門數學，吃罷早飯到教室來做數學作業，語文老師進來看見，立馬從門背後取出掃帚，噼裡啪啦挨個打過去，看見誰打誰，沒人敢反抗。有一次在教室門外的房簷下，大家一起做作業，老師念，我們本子上記。然後我的起首兩個字沒有縮進去，老師看見直接唾沫飛到我臉上。我的語文作文沒有寫好，叫到他房間，他的桌子就在窗戶邊，然後取出板子，照我伸出的掌心，咬牙切齒打，比宮裡那些打板子的太監力氣大多了。然後讓我把作文重新寫，田忌賽馬，讀後感，重新寫，早上不要回家吃飯。全班十二個同學，我坐在教室裡寫作文，其它同學都回家了，我母親到學校來，接我回去吃飯，等吃罷飯到了學校，老師把我叫到房間，讓我說自己母親不對。那時候小，雖然覺得委屈，也不敢反抗。他讓我們給蘋果樹地除草，然後讓我們把地中間的地壟，要堆砌成一條直線。很多同學不達標，就是用蘋果樹枝在腳踝狠狠抽打，在小腿上抽，抽的同學表情扭曲痛苦不堪。
那兩年留下更多的是被打的記憶，留下了陰影，後來實在不堪忍受，在數學作業本裡夾了條子，數學老師和語文老師不睦，數學老師把條子給了校長，遞給上級部門，直接調走了。
初中遲到經常罰站，就是別的同學坐在桌椅上聽講，而我因為遲到站在門口，一節課四十五分鐘，站到下課。這算是比較文明的了。最可怕的是校長，姓王，和上一個老師同姓，也是瘦，頭髮花白，眼角有血絲，看起來是個狠角色，穿著白襯衫，袖子挽起來。他最大的特色，愛在學校門口擋人。我們早上六點開始做操，夏天還好，天亮得早，冬天六點還黑咕隆咚的，我們家距離學校八裡路，如果不遲到，過了五點就要起床。所以時不時遲到，到了學校門口，一聽歌都放完了。立馬大驚失色，忐忑不安，有一種命懸一線的感覺。結果小心翼翼，左右張望，推著自行車往裡面走。這時候校長就從門背後衝出來，有時候冬青綠化道快到頭了，覺得估計沒人，結果還是跳出來，嚇我們一跳。最後就是站成一排，各種詢問，家是哪裡的，父母叫啥，為什麼遲到，一個一個問，就跟宮女被送去慎刑司嚴加審問一個樣。因為不光問你，會扇你耳光，狠狠打你。疾言厲色，聲色俱厲，這些詞形容校長太準確。打罵完了以後，別的同學下操了，然後讓你去花壇裡，把那些破磚頭全部撿出來，花壇裡種的虞美人，還有櫻桃等等，總之讓你肉體和精神遭受雙重摧殘。
初中有的老師，跛腿，教英語，穿著西裝，理成平頭，個子不高，英語作業沒做完，他氣急了就扇你。還有個英語老師，個子高，留著魯迅一樣的鬍子，每天一件西裝，換來換去，領帶，皮鞋，收拾的很乾淨，也像很有錢的樣子，像個城市人。他是我上學以來，可能最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老師了，可能是夢幻一般的存在，和那些食人間煙火的老師截然不同。從來沒見他邋遢過，回回西裝革履，皮鞋擦拭的明光鋥亮的，和我那些麻子臉，花白頭髮，佝僂腰肢，一瘸一拐，或者肥胖臃腫，或者謝頂，從眼鏡片上面看人，等等外貌不完美的老師比起來，他走路都有風度。一隻手塞褲兜裡，一隻手拿著書，走路的樣子，不可方物。
還有的老師，第一節課都沒上，連人都沒見，很多同學都知道他的綽號了，不可思議。後來上了幾節課，換了老師，剛畢業的學生，圓圓的臉，胖嘟嘟的，板書很稚嫩。還有的老師，戴著眼鏡，很文雅的樣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塗著口紅，很文靜的樣子，臉上仔細看有些雀斑，但是卻是拾掇的乾淨。有的老師說話容易傷人，上課有同學打鬧，老師讓他站起來，然後直接說了句，你的牙齒就像你的腳指甲一樣。哄堂大笑，這句話至今我印象深刻。還有老師挨打桌球，謝頂腦門，每天在桌球臺上揮汗如雨。我的班主任，聽說我和女同桌鬧彆扭，因為那個同桌的叔叔是幾何老師，託他的叔叔把情況反映給我的班主任，班主任一氣之下，把我從第一排，貶謫到最後一排了，相當於流放寧古塔，苦寒無比。
高中有個同學自習課上面問英語老師題，老師看了半天，發了脾氣，說，你把書後面答案一看，然後把這句話背下來，下次考試不就會了？就是這麼一番出奇料理，讓人不可思議。這個老師在校門口裡面，有個商店，每天練李陽英雄，愛抽菸喝茶，一口的黑牙，抱著個娃，對著娃哇啦哇啦喊李陽英語，練口型，練發音。據說他抽獎中了八萬的麵包車，每天在露天放著，雨淋日曬，車胎都癟了。還有個語文老師，讓同學問問題，結果同學問了以後，他把寫問題的條子夾在書裡面，下節課，下下節課來了，條子照樣夾著，他就是不解答。然後每天早飯雷打不動，和老婆女兒在賣菜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還有的老師，下雪天，抱著書本，一進來一句話沒說，就開始吟誦，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就是這麼個愛朗誦詩的語文老師。我們班主任，把我們班女生全部放在前四排，男生全部放在後四排，男女生很難交流，沒法說話，那時候男女同學關係很封建，大家只知道埋頭學習。高三文科班班主任，每次來開個班會，還沒講一句，先就念一段不知道從哪裡抄來的文字優美，慷慨激昂的話，可能與班會主題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他說的津津有味，我們聽的也覺得很有文採。還有地理老師，個子高，但是表情比較豐富，一會愁眉緊鎖，一會兩眼放光，講大氣的時候，那個氣字，是從舌頭和牙齒的縫隙裡洩漏出那麼一股遊絲般的氣息，很是有趣，大家紛紛效仿。
總之是各種老師，千奇百怪的，如果把小學到大學的每個老師都講一遍，可能幾萬字也說不完了。本以為學生時代，是最困惑最迷茫最沒有方向感的，誰知大學畢業以後，走上社會以後，面對紛亂的人群，橫流的物慾，更加的困惑和迷茫。學生時代，校園的圍牆之中，象牙塔裡，人比較單純，只為了學習分數操心，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畢業以後，這麼多年，再見我的班主任英語老師，竟然只能擦肩而過，以社會成就論英雄的時代，見了他只有汗顏和無地自容。我的物理老師，前些年在縣城見過一面，街邊攀談了幾句，後來聽人說，已經去世了。人生就是這樣無常，常常只能發出一生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