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來源:陳根
時間是什麼?
探究這個問題就好像思考「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一樣抽象而且遙遠。人類在探索宇宙和人本身的奧妙方面所取得的階段性進步往往伴隨著對時間本質的層次性深入,可能是哲學與科學的革命性發展帶來新的時間觀,亦或者是新的時間觀推動哲學與科學的革命性發展。要探索宇宙和人生的未知領域,時間總是首當其衝的根本話題。
千百年來人們總是慨嘆時間像流水,一去而不返,更是發出了「曾不知老之將至」的感嘆。即使在大數據時代的今天,時間依舊是古老的神秘話題。時間是什麼?時間為什麼是連續不斷的?萬物為什麼只能向著未來前進,而不能向著過去前進?
世界名畫《記憶的永恆》,達利油畫之中,那奶酪狀柔軟的鐘錶盤面,就似乎隱喻了記憶之外的時間。當我們嘗試回溯時間的歷史,或許便能對自然和現代科學有一個更深刻、更基本的認識。因為解釋時間的過程,就是在解釋我們自己。
原始時間意識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空中的日月星辰統稱為「天象」。古人在對天象的長期觀察中體悟到了時間。從這個角度講,人類觀察天象的意識便可以說是產生時間意識的始源。
1987年在河南濮陽西水坡發現了一個墓葬,它的年代經碳14測定為公元前4500年。在那裡,人們發現了一個由蚌殼和人的脛骨組成的北鬥圖,這是我們目前所能見到的最古老的星圖。這也意味著,距今6500年前我們的先輩就已經在夜觀天象了。
除了時間意識的始源,「時」字的出現標誌著時間概念的真實形成,而時間概念的形成又意味著古人已在開始思考時間的本質。在華夏地區,「時」字最早出現在甲骨文上。作為公元前14世紀中期到前11世紀(商王盤庚到紂)的遺物,甲骨文埋在地下已經有3000多年了。
時間尺度的出現把原始的時間意識推向了高峰。太陽有規律地縱向移動,無限循環並帶來四季交替。人們於是把一個四季的延續過程規定為「年」,並以年為尺度測量和計算時間,即以年為單位測時和計時。
月亮有規律地圍繞地球旋轉,時圓時缺,時盈時虧,周而復始。人們於是把一次盈虧的延續過程規定為「月」,並以月為尺度測量和計算時間,即以月為單位測時和計時。
年、月、日是天然的時間尺度,比較粗疏,一旦需要更為精確的計時系統,就必須藉助人工製作的尺度,這樣便有了「立表測影」:日光照物而生影,影隨太陽的移動而改變方向和長度。
現代時間意識的開端
對時間本源和本質的追問,標示著現代時間意識的開端,歷史把尋找時間的接力棒交給了古希臘的先哲。
古希臘的哲學旨在回答三個傳統問題:「它存在嗎」;「它是什麼」;「它是怎樣的」。這三個問題涉及事物的本源、本質和現象。
柏拉圖就是那個對時間最先作出解釋的哲學家。
「它存在嗎」:柏拉圖提出時間不是永恆存在的,它是被造出來的,所以時間自身的生存有始而無終;
「它是什麼」:柏拉圖認為時間是一個存在者,這個存在者是獨立的,不能確定它是物質性的,也不能確定它是非物質性的,但它卻是宇宙和萬物賴以延續自身生存的條件;
「它是怎樣的」:柏拉圖還提出時間是無形的、不可見的,它在連續不斷地勻速行進,並永遠保持這種運動狀態。
柏拉圖提出了時間的開端問題,在時間問題上具備了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因為一個「開端」就意味著一個「原因」,而追究事物生成的原因就是現代思維的基礎。
柏拉圖把時間比作一個存在者來理解,由此在存在者的方向上開闢了一條尋找時間本源的道路。而柏拉圖之後的亞里斯多德則把時間當作存在者的存在理解,由此在存在的方向上開闢了一條尋找時間的道路。
在「存在」的方向上,萊布尼茨把時間理解為事物在意識中的「延續秩序」;康德把時間理解為人的「內直觀的形式」,即主體的一種將雜多表象有序結合起來的方式或關係;柏格森把「純綿延」認作真正的時間,這個純綿延無非是過去的意識在心靈中「相互滲透,陸續出現」的狀態。萊布尼茨、康德和柏格森可以說是把時間理解為主觀存在的代表。
休謨認為時間與存在者的接續或變化相關;黑格爾把時間理解為「變易」,這個變易的內容是「產生和消亡」,所以時間是一種否定性的存在形式,一切事物俱以這種形式存在;愛因斯坦按照他的相對論提出「時間不是可以脫離物質而獨立存在的東西」,並由此得出「時間與物質相關」的結論。休謨、黑格爾、愛因斯坦等因而是把時間理解為客觀存在的代表。
科學時間的出現
「科學時間」的正在誕生,我們可以上溯到發現物體運動數學表達式的牛頓。牛頓的運動公式,從蘋果到月亮都能適用;從地球動力學,到天體動力學,都能被他融為一體。於是,牛頓成為現代科學的奠基者。
然而,儘管牛頓的科學成就如此輝煌,他方程式裡的時間卻只是一個未經定義的原始量。就像牛頓的空間一樣,牛頓的時間也是絕對的。這就是說,任何事件,都在空間裡有個特定的位置,都發生在時間裡某個特定的時刻。
而第一次真正定義時間的是玻爾茲曼,玻爾茲曼用熵解釋了熱力學第二定律。玻爾茲曼定義熵為體系的混亂程度,並且熵只能增大,不能減小。而且,熵最小值為零,不可能為負值。根據熱力學定律,所有獨立系統的熵會自發地增長,這就給時間安上了「方向的箭頭」。
假如一個臥室裡裡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櫥,一張書桌,那麼我們就能輕而易舉地描繪臥室的布局。與此相反,如果床沒鋪好,衣櫃雜亂,書本隨便攤在書桌上,那就意味著要提供更多的信息才能使對方對臥室有精確的印象。後一種情況下,「熵」就更高。
後來的愛因斯坦提出了相對論,愛因斯坦把狹義相對論原理和光速不變遠離作為相對論的基本假設。當科學研究面對光速時,一個問題就出現了。人們發現,光的傳播定律在低於光速的慣性系中是等效的,但卻不能應用於光速的慣性系。這個現象與狹義相對性原理恰好相牴觸。那麼,是狹義相對性原理錯了,還是光的傳播定律錯了?
愛因斯坦認為,狹義相對性原理和光的傳播定律都是正確的,問題正出在經典力學對時間的錯誤認識上。基於此,愛因斯坦一舉終結了牛頓的絕對時間概念,引導人們走向時間的本質。
相對論所提的,大家都知道的。一個人在女孩旁邊坐著和在火爐上坐著,感知到的時間是不一樣的。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由於超乎常規而不易理解,這個相對論所依賴的相對時間概念也就不易理解,因此在實際運用相對論時往往會出現不自覺地違背相對論的情況。
如果一味強調時間與空間相關,忽略了時間與物質相關這個本質問題。那麼就有可能偏離愛因斯坦的方向,後來在霍金那裡便有端倪可見。
霍金解出了廣義相對論中的愛因斯坦方程,指出宇宙有一個起始點,這一點就是奇點。在這一點,所有物理定律失效,這一點的時間就是零。
簡單來說,奇點就是當初孕育盤古的那個蛋,盤古揮動大斧開天闢地的那一刻就是宇宙大爆炸的開始,也就是時間的起點。如果從宗教的創造論角度來說,時間就是由各自宗教的神創造天地的那個點為時間的起點。
在牛頓看來,時間是一個絕對自在的客體。在愛因斯坦看來,時間是物質的一種存在方式。霍金帶著時空客體返回到牛頓那裡,不同之處僅在於牛頓所說的客體是單一成份的(或為時間客體,或為空間客體),而霍金所說的客體是合成的(時間與空間合為一體)。從牛頓到愛因斯坦,再從愛因斯坦到霍金,自然科學在追逐時間的道路上很有意思地走了一個「之」字。
但無論如何,時間的問題既是過去的,也是現在的,還會是將來的。或者人類文明的發展會帶來新的時間認知,或者新的時間認知將促進人類文明的發展。隨著量子科學的技術的深入,當人類能感知或進入更多維的空間時,時間或許只是一種時空的平行存在,一切的存在或許都只是一種意識。探索時間的道路總是與前沿的哲學和科學同步延伸,因為解釋時間的過程,就是在解釋我們自己。
「時間是一場幻覺」。
這句話其實比我們以為的要深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