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第一次看到這段是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裡,是貝多芬最後一首四重唱的短曲裡的詞,是浪子託馬斯墜入對特蕾莎深深的愛戀時內心的呼喚——他感受到命運交響曲的迴旋。
特蕾莎墜入情網的情境跟影片是如此相似,六次偶然與託馬斯的相遇中,都有貝多芬的曲子的陪襯。多次的偶然便變成了她心中「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必然。
正如影片男主女主相遇、再相見響起的那首鋼琴曲 Mia & Sebastian’s Theme ,他們或許與小說裡特蕾莎同感:所有偶然的命運之鳥一齊飛落在肩頭, 所有的情緒一擁而上。
看完電影在散場的輕鬆氣氛裡卻淚眼婆娑,沉浸在畫龍點睛的結尾裡想著「如果他們一開始不是擦肩而過,那麼……」但是現實從來沒有「如果」。墜入愛河與初見時的無法重來一樣,從來是「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 所有的偶然也都因為生命的一次性而變成了不可選擇,必須經歷。 米蘭昆德拉還喜歡提另外一句諺 語「EinmaliStKeinmal" (只發生一次就相當於沒發生過)。偶然性的存在輕如鴻毛,但卻是我們難以承受的存在之輕。
相愛,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分別,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偶然是那樣的「輕」,卻最終構成「非如此不可」的命運旅程,變成人們難以承受之物,如同跌入愛與斷舍離的難。
不贊同用帶有宿命論色彩的「命」來看待這一切,比較贊同德國社會學家、哲學家齊美爾對「命運問題」的論述——「命運是一種特殊的綜合,即事件的雙重性,構成命運的本質。…事件總是在主觀和客觀的雙重性作用下形成。」(Simmel《橋與門· 命運問題》)簡言之,命運產生於生活事件與人的主觀認知、選擇的碰撞中。
如同塞巴斯蒂安(男主)如果骨子裡沒有對音樂的執著與專注,就不會在被西蒙斯老頭炒魷魚時憤憤離開,撞開迎面而來的女主(構成最終令人遺憾的擦肩而過)。女主男主如果不是那樣——即使卑微、失敗仍舊追夢,那他們也不會因為各自事業的緣故而分道揚鑣。
又如同《降臨》(Arrival)裡的女主Loise,從對外星來物七肢桶的恐懼噁心到主動脫下防護裝、走近與它們交流的過程,其個性展現無遺——勇敢、好奇、以及對新事物的開放態度。男主則與之形成鮮明對比,從未見外星生物時的無懼無感到第一次看到後噁心至嘔的細節,我們又可窺見其個性特徵。主觀世界的不同,形塑不同的命運:女主是即使知道旅程的歸宿仍舊擁抱每分每秒,男主認識到事實之後卻選擇了逃離。他們,面對相似相同的客觀衝擊,卻因完全不同的主觀世界,選擇了自己的「非如此不可」。
《愛樂之城》片末的精彩蒙太奇展現生命的一次性與經歷的偶然性讓主客觀相碰撞的瞬間如此快速地產生截然不同的命運;《降臨》片末Loise抉擇的過程則體現主客觀相碰撞過程的拉長版。前者不知不覺地走進命運,後者先知先覺卻也走進命運。Destiny's arrival,非如此不可。
似乎有點小消極。其實也不會。就像有人認為《愛樂之城》女主最後遇到另一個人沒準更合適、更好,有人認為《降臨》Loise至少能與男主相擁相愛並擁有一個女兒,誰能說25年的生命就不美好了?
Let it be,然後意義會棲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