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先生寄語學人:凡報名來學,非為學莊周而來,莊周已矣。若於文字求莊周曾不如輪扁乎?人但假諸聖為路標,各自返鄉。學,在明明德,不能明己德,縱五車,亦徒勞。
元旦莊班,以《知北遊》開題,先生書「養不知」。現集部分學人課後札記,分而刊之。寄爾薪火,以俟來人。
內有主,知北圖南;
心有光,無問西東。
知,北遊
問:欲何往?
答:自覺治學課業日進,江湖中各路所謂學者教授大德之學難契心源,漸不入眼,聞北方有高士無為謂,講學一方,其人學問,打破流俗,直指人性,反省文明。對於此時代下的世道人心,有莫大的善護。常以《莊子》接引門人,從遊日眾。
遂往詣其所,執禮問學。無為謂默而不言,手書一副大字:養不知
知退而自省,吾名為知,先生卻要我養不知,卻不知這不知為何人?身處何方?
遂繼續北遊,尋不知去也。
遇狂屈,問不知?
狂屈曰:以其有知,為不知。
問何處,曰不知
遂南返問於黃帝。
曰:以其所知亡其所知,為不知。
問何處,曰不知。
知遍尋不知而不得,仰天長嘆,先生示我養不知。
我遍尋不知卻不得。才知這養不知真養不起!
好吧,我這半吊子古文水平實在編不下去了,還是大白話吧。
其實上完課對養不知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這兩天琢磨寫札記,越琢磨越有味,尤其是對當下的我的學習狀態。
這幾年隨著自己的修學,仿佛看問題能稍稍有一些深度,自己的心境也有一些貌似的提升,很多所謂的國學和修行也大概能看穿他們在講的東西有什麼作用和有什麼後遺症。又加上這幾年開始聽薛仁明老師的課和從今年開始聽山長講課,便覺得社會上很多的課簡直就聽不下去。又有了兩個氛圍很好的同學組織天清地寧同學會和莊子班。然後在這樣的組織裡混著混著就更加的感覺到老師的高明,因為大家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都有這樣的感覺就是聽老師的課把耳朵聽刁了,一般的東西看不入眼了,然後便覺得在自己身邊越來越難找到一起聊天的人,只有在同學之間可以聊一些有深度的不無聊和生命有關的話題。一直以來,這樣的狀態是讓我頗有喜悅與自豪的。每每與人談及自己老師的時候都有一種何其有幸今生得於這樣老師的自豪與慶幸。
可是大概就在11月份左右的時候,這樣的狀態讓我自己有了一些的驚懼和後怕。11月份去日子相隔不久接連參加了兩個讀書活動。遇上了兩個學佛的人,他們的狀態讓我想起了一個詞叫「衛道士」,首先的表現就是覺得世上的修學都應該統一在我們這一套話語系統之下。(所謂話語系統就是各家法門都有各家習慣的表述用詞,如佛教用信願行等,連山先生習慣用詞誠意,治學等),作為佛教徒他們會認為世間的修學都得走八正道、三無漏學這個過程。然後理所應當的宣揚佛陀的偉大和正遍知。然後如果誰說佛教不好立馬跟誰辯論。
當然這樣的狀態是讓人感覺不舒服的,不過卻對我有了一種提醒。當年我也當過佛教的衛道士,曾經理所當然的覺得儒家的學問都是在講世間法。也當過中醫的衛道士,在大學西醫同學群裡赤膊上陣跟人辯論過好多回就為了證明中醫比西醫高明。
那現在呢,我又沒有變成薛老師的衛道士,有沒有變成連山先生的衛道士,這時候腦子裡冒出的仍然是山長那句:我跟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的私情。我自己體解這個私情,其實不管是以前當佛教的衛道士還是當中醫的衛道士。自己都是有私情的。這個私情即是把自己的虛榮和面子和這些綁在了一起,很多時候所謂的辯論根本不是為了求真,而是為了要說服對方認可自己的觀點。(背後自己覺察不到的東西是你否認我的觀點讓我很不爽)這不就是私情嗎?用山長的話說,這不是給自己的宗門長臉,恰恰是拉著自己的宗主給自己墊背,這和我爸是李剛有什麼區別呢?
這次課餘期間,和先生有過一些關於心理學的討論,先生說,我不是說心理學不好(其實先生我也不是為了要證明心理學有多好),現在的我對於這種私情,不敢說完全沒有,已經少了很多,我也沒有要證明心理學有多好的強力。反而這種討論有些想聽聽從先生的角度證明看這些問題的見地。當時就反問自己,這種討論反而更多是為了求真。臨走先生還很慈悲的提醒我心理學作為謀生手段沒有問題,但是要清楚自己的修學方向是什麼。感恩先生!這個我還算能拎得清。學西醫出生的我其實對心理學的利弊自己心裡大概也有數的。當年學心理學的發心也僅僅是用心理學的話語系統去更好的傳播中國文化生命之學的一種方式。
還有當我以自己的老師為高明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立在了「知」上,於是便有了開篇的知北遊。記得有一次和竹山學人淵平師兄聊到這個問題。淵平師兄說:山長講課大開大合,即使對有些現象的批判也只是為了糾偏。但是我們聽課聽到的只是見識而不是見地。但是我們卻因這種見識就以為自己有了見地便很容易自誤。現在想來這些話讓我再有些毛骨悚然。不得不深懷慎戒。
想起當年學六祖壇經的時候另一個老師對我很重要的一個啟發,他說六祖開示壇經本來就是為了破相,你倒好,拿六祖又立了一個相分別於神秀,還自以為踏實要時時勤拂拭。當時這句話對我來說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又像一把鑰匙一樣打開了我能契入壇經的一閃門戶。但是今天好像又在重複同樣的事了,先生在教我破執,我卻以先生為標杆又立了東西,最要命的是還把這個標杆坐實坐死了,還以此為高明長養了自己我執和傲慢,這怎麼能不讓我毛骨悚然呢?
這時候先生的話再次飄蕩縈繞:你怎麼可以以為自己有所得呢?你怎麼可以為有個明白在呢?
可是先生啊,學生好像隱約知道修學的方向是養不知,但是就是很難卸掉自己以為有知的那個心,因為好像這些年修學能慢慢明白了一些道理,有些事情漸漸能看清楚別人淺薄這些感受都是那麼的真實。所以還沒有能力和功夫養不知。目前的狀態頂多是個養不起。所以知還得繼續北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