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會代表們討論醫改時,讓我們聽聽醫改主角——醫生們怎麼說:
1、「我希望老百姓在身邊就能找到好醫生。」——龔曉明(上海市第一婦嬰醫院醫生,前北京協和醫院婦產科醫生)
2、「我希望給病人更好的服務」宋冬雷(上海德濟醫院院長,前華山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醫生)
3、「我希望更多的醫生有機會邁出自由之路那一步」張強(上海沃德醫療中心首席血管外科專家)
多次醫改未見成效時,他們走出公立醫院,跳入市場化的河流,成為醫改一線的實踐者、推動者。
出走的醫生
作為一個群體,公立醫院的醫生們身陷對灰色收入的討伐及醫患糾紛中,並成為近年多起兇殺案的受害者。多次醫療改革未見成效,他們中的一小部分開始走出公立醫院,跳入市場化的河流。藉助網際網路,他們建立了個人品牌。他們年富力強,技術高超,受到資本青睞。
他們正在用技術贏得醫生的尊嚴並獲取與之匹配的回報,但仍需要與公立醫院更平等地競爭。把醫改交給市場吧。
龔曉明:我為什麼離開協和
口述:龔曉明(上海市第一婦嬰醫院醫生,前北京協和醫院婦產科副主任醫師)
公立醫院的價格由發改委管理。醫生待遇很低,只能靠灰色收入來填補。這個行業很少有跳槽的,也很少有獵頭挖人。公立醫院人滿為患,也沒法用市場經濟來調整它的容量。這是一種不合理的制度。多點執業制度,可以解放這些醫生,在公立醫院裡面做公立醫院的事,在私立醫院裡按照市場化的方式做。
網際網路上的口碑
我很幸運,在還年輕的時候,就被很多病人知道,這受益於網際網路。
在協和的時候,我開始在「好大夫」網上活躍。那時,我剛出門診,病人較雜,我希望能找到更符合我要求的病人。後來科裡要做腫瘤肌瘤方面的科研,我特意在網上吸引這個群體,符合條件的我會給他們加號,慢慢地這方面的病人就來了。後來加號的人越來越多,晚上12點發放預約加號,很多人還搶不到。再後來我發現了一個問題,病人以為我是子宮肌瘤方面的專家。
為此,我曾跟「好大夫」的技術總監有過爭議。我說我一個剛出來的醫生,怎麼就成了專家,還在你們這兒排名第一?郎景和院士是我們婦產科公認的專家,但在你們網站上排名都沒有,這不合理。「好大夫」的人解釋說「郎景和是你們公認的專家,但是老百姓掛不到他的號,只能掛到你的號。他們認為你是專家,你就是我們的專家」。我就這樣成了「專家」。
子宮肌瘤病人越來越多後,我就以這個為方向了。在網際網路上,好口碑越多,來找你的病人就越多。
我有很多病源,但是手術的機會並不多。離開協和之前,通常都是晚上八九點開始做手術,十一二點左右結束。協和婦產科有很多專家,排在白天的都是年資比我高的。以此類推,如果有一天,我也熬到某一個位置,那後面的醫生就排在後面,也別想上來。這與公立醫院的體制有關,專家們幾乎沒有出口。
一個在大醫院有很多病人的醫生換一個醫院,可能就沒有一個病人,所以即便在公立醫院裡專家有太多手術,也還要把住這個位置,不會輕易給小醫生做。手術費用可能不高,但能享受被人尊敬的感覺,有的也可能收紅包。
公立醫院的價格由發改委管理。醫生待遇很低,只能靠灰色收入來填補。這個行業很少有跳槽的,也很少有獵頭挖人。公立醫院人滿為患,也沒法用市場經濟來調整它的容量。這是一種不合理的制度。多點執業制度,可以解放這些醫生,在公立醫院裡面做公立醫院的事,在私立醫院裡按照市場化的方式做。
在協和的最後幾個月,我開始嘗試多點執業,去美中宜和出診。理論上,多點執業應該給醫院打報告,經醫院批准,我沒打,如果協和追究的話,這個行為不正大光明。以前院裡也有人打過報告,被拒絕了,我不想再重複一次這個過程。我去意已決,打算辭職。
美中宜和創辦時就曾經想讓我加入。我對這家醫院的過去有所了解,產科做的可以,但婦科沒做起來,我去了以後,才開始有一些手術。
跟美中宜和籤約後,我在自己的微博、微信上做了一些公告,一些粉絲說,原來你是做廣告的,就取消了關注。後來一段時間我沒再宣傳,讓美中宜和與好大夫籤約,籤約之後我才出診。張強(見下文)出來以後,比較著急的事情也是讓沃德與好大夫籤約。不然的話,病人哪來?我在美中宜和每個禮拜出診一次,大概看10個病人。
網際網路的口碑替代了醫生的市場營銷。我曾勸說一個年資比我高很多的同事也去私立醫院多點執業,他說那病人從哪裡來呢?病人們信任的是協和這個廟,離開了這個廟,就沒有了信任。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要脫離原有的價值體系,你需要一個新的空間和平臺。
讓醫生流動起來
離開協和後,我並沒有加入美中宜和。
我不太喜歡北京的冬天,空氣品質太糟糕了。我去過深圳,沒有合適的機會。後來,我去了上海。
允許多點執業,是我向醫院方提出的唯一要求。通常多點執業被視為掙外快,大部分公立醫院會說不行。你讓公立醫院裡的專家放手,得有一個利益轉移機制。
有一個院長說,龔曉明還沒來,就想著要多點執業,這種人不能要。另一個院長說「可以」,於是我就去了上海市第一婦嬰醫院。這個院長很開明,思路很前衛。
我去的還是公立醫院。多點執業,一方面可以讓醫生到私立醫院去或者開設自己的診所,市場化他的價值,另一方面還可以在公立醫院培養學生。學生培養好了可以到全國各地去,到縣一級醫院去,這樣縣一級醫院的水平才能提高。在全世界很多國家,病人們在家門口就能找到醫生,而我們看病都往大醫院跑,因為醫生水平差異很大。問題的核心是如何培養均質合格的醫生。
在私立醫院,目前科研和教學還做不了,要推進改革只能在公立醫院裡。在協和,我不可能推動這一塊改革,這麼多年,都是專家帶小醫生做手術。我要找到一個更加開明的醫院。這一切的基礎是做好醫生培訓,如果醫生培訓做不好的話,醫生的流動及自由執業,就沒有了基礎。這可能就是我要做的事。
以美國的陪訓體系為例,婦產科住院醫師畢業前,通常要求完成一定量的手術,然後可以獨立開業。而在國內,小醫生的培養要求不明確,通常只是寫病歷、與病人談話、換藥,幹些零碎的活,熬到一定年資,獲得相應職稱,與手術直接關係不大。醫生成長很慢,不同醫院間的醫生水平差異也很大。好多協和研究生,在協和待三年,出去以後臨床不行,因為幹的少。
此外,中國的住院醫師到一定年限還在原單位待著,人才不流動。而在美國,醫生可能是在哈佛接受的訓練,卻在一個有客戶來源的小地方工作。美國的培訓體系已經確保醫生出來執業的時候,是均質的,這樣,病人在身邊就能找到一個很好的醫生。對老百姓來說,就意味著不用跑北上廣看醫生。這是我的夢想。
今年我寫了一篇對比中美醫療差距的文章,在醫療圈流傳挺廣,但真說起改革,很多人認為我在痴心妄想。
宋冬雷:病人少了80%
口述:宋冬雷(上海德濟醫院院長,著名神經外科專家)
編者按:中國的神經外科,素有「北天壇,南華山」之稱,離開「南華山」這座大廟,、宋冬雷經歷了病人猛跌80%的落差。他註冊微博,開設微信公眾號,學習「去大廟」後的個人品牌營銷。作為一個院長,他也更有機會推動龔曉明希望的培訓體系改革。
病人少了80%
中國病人跟外國病人不一樣,認廟不認和尚,換了一個廟,病人不見得還認和尚。
在華山醫院時我很忙,負責大的腫瘤,門診看的不多,每個禮拜大概五六十個病人,真正上臺的手術十來個。我手下團隊很厲害,一年要做1700臺手術。離開公立醫院後,我的病人量跌了80%。目前,一個禮拜接待的病人大概十五六個,手術量大概三臺。
這個困難我事先有預估。我還是有點信心,因為我有技術。我會的東西比較多,腫瘤看得很好,腦血管病開刀很好,腦血管微創介入治療也很好。這幾塊同時達到國內頂尖水平的醫生不多。即使我這裡的病人少,外面會診還非常多,病人基礎很廣泛,所以短期內我可以保持技術水平不滑坡。而且我的學生很多,有很多醫生知道我,不會出現換一家醫院就不被承認的情況。
過去我的病人有兩類,一類是直接到華山醫院找到我,另一類是通過外面的醫生。現在病人可以直接找到我,微博、微信都是手段。我要做自己的品牌宣傳,這是身份變遷帶來的必然。也有人說我高調,沒辦法,出來的醫生必須要做這個事情,你必須要讓社會、老百姓很直接地感受到你,知道你。
離開華山醫院這麼好的品牌,到一個沒有名氣的地方重建自己的品牌,這是一個大大的跌落。我需要重新再上來,這更考驗我的能力、水平。以前是依託醫院品牌生存,現在要依託市場生存,要把在業內的影響力轉化為市場上的影響力。我們這些自由執業的醫生必須要過這一關,要有一個斷奶期,自己找到奶喝。
想想也不可怕,慢慢做就是。品牌是逐漸樹立起來的,華山醫院的品牌也是一點點積累的。現在的優勢在於,網絡資訊發達了,品牌的塑造時間大大縮短,我還能幹20年,30年,還有機會把品牌樹起來。要是像過去一樣,我就沒有機會,就不出來了。
公私差別
在華山醫院的時候,我對病人的態度還算蠻不錯的,但出來後還是感到了體制內外服務理念的差異。那時「朝南坐」,對病人好不好,是我個人意願,高興就對你好一點,不高興就對你不好一點。但現在,從很多細節上都在提升病人的就醫體驗。
比如門診,我們通過客服系統和醫療助理系統,推廣預約制。12點鐘看病的不用8點鐘來,減少等待時間。這個系統並不難,公立醫院也可以做,但它太忙,病人太多,而且也沒驅動力。公立醫院的領導是行政制,對上負責。
以前我看門診很簡單,5分鐘一個。病人很多,時間不能太長。我在這兒,可以給病人20分鐘,講到病人理解為止。醫患矛盾很大問題在於溝通,病人滿意了,很大一部分矛盾就解決了。如果病人有事找不到人,可能就火了,就像航班延誤沒解釋一樣。要是有人來安慰你,給你送食物和水,反覆解釋、道歉,火氣就會小一點。
我們在醫生跟病人之間架了一道橋。我做醫生很忙,做院長也很忙,花在病人上的時間有限。但病人有問題找我,可以通過服務人員來解決。過去我在公立醫院接電話很快,因為很忙,三兩句就打斷對方,不讓說了。現在我要麼不接,比如可能剛好在手術、開會、思考,或累得不想講話,接了就會儘量把事情講清楚。我還編了一部分簡訊,引導他們到我的助理那邊,等我方便時再慢慢和病人講清楚。
美國醫生都有醫療服務人員幫忙,但中國的公立醫院裡沒有。公立醫院也反覆教育醫護人員要提高服務質量,要多微笑、耐心一點給病人解釋,但做不到。而且服務不是說一個微笑,而是實實在在得從職能、流程、崗位上變革。沒有配套的體系,做不到的。
醫改難題:審批制和評價體系
出來後,我給自己三個定位:好醫生,好院長,好合伙人。目前,「好醫生」最成熟,「好院長」正在進行,「好合伙人」還在構思。
上海德濟醫院是一家營利性醫院,未來服務有兩塊:基本醫療服務加特需服務,對不同需求的人提供不同的服務。一家民營醫院,不能完全定位在醫保上,除非享受政府補貼,否則運營不下去。我們為高端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賺了錢,醫院才可能運營。
目前,我們這裡還沒有醫保資質,這是醫院運營到現在最大的困難,也只能等待政策扶持。主管部門來過這裡調研,認可我們是一家值得信賴的醫院,但從認可到給你資質還有一個過程,我們只能反覆呼籲能夠儘快縮短。
中國行政體系是審批制,這個過程一般要好幾年。但任何一家真正從零起步的民營醫院一開始都是不完善的,發展也是一個完善的過程,這個時候需要輸血。就像一個病人很虛弱時你不給他營養,等他已經恢復的時候你才給他,這個有點問題。
我不太清楚將來的改革方向,但我有一個設想,審批制度能不能改成另外一個制度。比如醫院符合基本標準,就先給一個什麼資質讓醫院做起來,但是嚴格監察,寬進嚴出,一發現違規,立刻吊銷資質。
作為院長,我知道醫院前期可能要虧損兩三年,我們有心理準備。問題是如果虧損太厲害,背後的資本壓力會很大。
現在,一些資本向我打探辦民營醫院的事情,我就跟他們講,第一,前期投入要很大,之後準備5年輸血期,醫生培訓、醫保資質、病人口碑及醫院品牌建立等都要有時間。投醫院的人如果5年打算都沒有,就不要做了。醫院活下去後的3年內也別想太多利潤,做這個事情前5年是送錢,後5年是公益,賺不了錢,但是有社會效益。10年以後你可能賺錢了,但不能掙大錢。如果想賺快錢、高利潤,不要投醫療。
我經常出國,看到國外的醫院服務很好,效率很高,醫患矛盾也不尖銳。我們都嚮往這樣的好,但做不起來,肯定有問題。我想我們做一些事情,去改變這個東西,或者推進它。
去年10月份左右,德濟醫院的管理者郭輝院長找我,希望我去做院長,也願意我去那做試點改革。我們的想法比較一致,不走公立醫院的老路子,也不走以往一些民營醫院坑蒙拐騙的老路,而是建立一個比較新的發展模式,使我們的民營醫院真正上一個臺階。這樣我出來就很有意思了,既可以繼續做好手術,救助病人,還可以做一個不同的醫院出來。
一些理念已開始推行,比如預約制的門診服務等。另一些也在嘗試,比如學科建設上,神經外科等重點科室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人員,穩定的隊伍。另一部分非重點的科室,可以對外開放給好的自由執業醫生,為他們提供場所。前些日子,一個投資公司來找我,想在我們這裡開設一個口腔整形外科。我說行,看看那個醫生需要什麼條件,我能不能提供,雙方是否談得攏。我自己不會找一個主任來建這個科室,也不會想到培養一個團隊來做這個事情,因為這不是我的專業。
另一個是在醫院內部加強對住院醫師的培訓。我們會學習美國住院醫的培訓制度,需要的話還可以送醫生出國培訓。目前我培養的人是為我所用,將來一定是為社會所用。
中國醫療體系有很多不足,很多改革的想法需要時間及公眾慢慢接受。美國醫生體系裡,醫生之間沒有級別,沒有主任、副主任、主治醫生的差別,病人也無從知道你是什麼級別,對醫生的尊重認可是一樣的,不分層次。我們人為地分成幾個層次,造成了病人找正教授,不找副教授。如果你跟病人說我們這裡只有醫生,沒有主任、教授,病人肯定不接受,醫生也沒法活。如果我們是統一的卡口,有統一的水平要求,病人就沒參照了,覺得只要是醫生都是一樣的,就沒必要非盯著這個醫生看了。
所以醫改的一個重大問題是要重建醫生的評價體系,需要全社會的共識。光我一個人改,別人不承認。
張強:醫生如何自由執業
口述:張強(上海沃德醫療中心首席血管外科專家)
編者註:自由執業後,張強希望打造一個團隊,解決有意自由執業醫生們的後顧之憂,讓更多醫生走上自由之路。
自由執業者的一天
今早的手術是個來自東北的小夥,靜脈曲張很嚴重。他昨天飛來,明天飛走。通常這樣的手術,在公立醫院裡需要住院五天左右,而在這裡,只有三小時。我們在麻醉、手術流程、技巧等方面都跟公立醫院不一樣。
技術,是我得以執業的資本之一。私立醫院以前強調服務好,環境好,現在慢慢過渡到了技術高端。我們這裡只接受國際商業保險和高端商業保險,沒有基本醫保,來這裡的有些病人是自費的,價格看起來比公立醫院貴,但他購買的是這種診療體驗,高端技術加上服務、環境,愉悅感就很強了。
小夥子來之前,我們已經做過初步溝通,助理團隊會輔助完成這些工作。這裡實施的是預約制,來之前對病情充分了解,提高了效率,術後也可以及時溝通。
我的團隊有五個人,他們的五險一金都是由我支付的。我和醫院是合作關係,不是醫院的僱員,我是一個自由執業者。以前我在公立醫院是一個人,現在養了五個人,日子過的還比較輕鬆,這是我的價值的體現。
下一步,我會在北京執業,採用同樣的方式和北京的醫院合作,建立血液研究中心。我希望我建立的血管科有兩三個疾病診治在全國排第一位。
我出來自由執業,發現很多問題和困難,將來其他醫生出來時一定也會經歷。我的這些經驗教訓,停留在我個人身上是很浪費的,放在團隊裡,則可以為所有的人服務,他們就不用走彎路。
給醫生當經紀人
今天下午,我拿了一個營業執照,「上海一申醫院投資管理事務所」。這是一個醫生集團。在全世界大部分國家,醫生都是獨立人,可以單獨開診所、合夥辦醫療機構以及籤約醫生集團。但在中國,公立醫院是主導,醫生不獨立。
你可以把醫生集團想像成歌手的經紀公司,醫生跟集團籤約,集團跟醫院籤約。這樣,醫生專注於技術及病人,醫生集團負責行政、財務管理、購買保險、法律支持,節省醫生的時間精力。
在中國做這種機構,有什麼意義呢?很多體制內的醫生想成為自由執業者,但是他不敢,因為有很多顧慮。他想擁有自己的一個好的診所,就像我這裡,同時還希望到公立醫院裡進行科研和教學。這個想法在國外行得通,醫生可以私人開診所,喜歡教學還可以到醫學院上課、做科研,主要收入來自於診所執業,當教授錢少但有成就感。但在中國,還很難。
中國醫生最普遍的顧慮是出來後沒有病源,收入不能穩定。我遇見過一個教授,在所屬醫院裡時病人人山人海,被請到另一家機構坐診,一個病人都沒有。這種落差醫生能不能承受?出了醫療事故,法律問題怎麼解決?此外,怎麼評估自己的身價,應該去哪些醫院,這些信息都是不對稱的。很多醫生出來後,甚至不知道外面有哪些平臺,比如上海有多少家私立醫院,哪些私立醫院歡迎他們。
我出來的目的是做團隊。將來自由執業應該是有團隊的。一些醫生沒摸著頭腦就出來,失敗了。私立醫院跟公立完全是兩個世界,評估標準不是醫生的職稱,而是醫生的服務能力。如果是外資機構,還牽涉到保險,跟普通醫保不一樣。如何跟外國病人打交道,這些也都要訓練。
所以中國更需要醫生團隊,來幫助這些有想法的醫生解決後顧之憂,這樣更多的人就有機會邁出自由執業的那一步。醫改的主體是醫生,沒有醫生,醫療改革再怎麼弄都很難。上海未來5年內要推出近20家高端私立醫院,其中10多家規模都挺大。這些醫院一旦造起來,沒醫生怎麼辦?醫生集團就是一個人才橋梁,可以集體跟醫院籤約。相較於再一個個去公立醫院挖角,醫院當然也更歡迎籤約。
現在的民營醫院與上一代民營醫院不一樣。現在以高端技術作為主導,緊盯那些高端的醫生。以前民營醫院招的是退休的醫生,便宜的醫生,甚至是衛生院的醫生,現在挖的是公立醫院的精英。早幾年前,私立醫院主要是婦兒、整形等,現在尖端的腦科都私立了。過去我這種專業也被認為不可能自由執業,現在我不僅在上海執業,還去北京執業。和睦家具備了我需要的所有設備,而且比公立醫院都先進。現在很多資本跟著醫生走。
自由執業這種合作模式,對於醫療機構來說,成本也最小。如果是僱員制,養一些年薪百萬的醫生,負擔很重,市場好壞也難以預知。
這個經紀公司是跟外國醫生一起辦的,但在中國沒有辦法註冊成醫生集團,所以我就走偏門,取了一個諧音。名稱不要緊,先把事情幹起來。
人家稱自由執業是下海,我認為是上岸,這個岸才是我們的本色。在這條路的探索初期,我的每一步都可能受到關注,也可能遭遇各種質疑。如果都實現了,其他醫生的信心就有了。如果一個上海的醫生都可以到北京執業,難道北京的醫生就不可以嗎?他們的困難比我的困難小多了。
在體制裡,我已是既得利益者。我當了10年的主任,可再當10年主任也沒區別,沒突破了。用自己的力量推動一把,我是最有條件做這些事情的。我在外面體驗這個東西,知道區別在哪裡,知道怎麼樣在這場競爭當中,至少在我這個領域,能夠壓倒公立醫院。
再不做我就老了,老了就不想做了,人就是這樣。我們以前有些醫生是很有激情的,現在年紀一到,就差不多沒感覺,沒衝勁了。
好大夫:個人品牌有助於自由執業
口述:王航(「好大夫」網創始人)
編者按:龔曉明和張強出走後的一件重要事情是與「好大夫」籤約。這家網站已經成為醫生與患者院外溝通的一個重要渠道。
「好大夫」剛創業的時候,我們曾把它總結為一句話,「醫生就是做個人品牌」。
今年微博裡有一些很火的醫生,雖然他們大多不是所在領域裡最頂級的專家,但是個人形象多方面的展現幫助他們完成了個人品牌的塑造。學術是個人品牌的一部分,還有其他,比如願意跟公眾打交道,善於維護他的患者圈。綜合能力比較強的,通常個人品牌能夠勝出,它的長期積累,會給醫生帶來非常高的回報。
幾年前,上海新華醫院的一個教授退休。那些天,我們的客服電話響個不停,因為病人們想知道這個教授去哪了。在我看來,醫生個人品牌就在這一刻顯現了。醫生去哪,病人就跟著他走。
以張強醫生為例,他個人品牌很強,溝通技巧很好,非常關注患者。他經歷了幾次職業變動,換過幾家醫院,這些變化讓他更加在意個人品牌的積累,很多患者也都追隨他而去。從商業角度,他是有客戶的。
對於沃德來說,它需要在這個領域開拓。張強的加盟,有了這個科室,如果沒有張強這個人,沃德可能也不會做這件事。雙方是一種合作關係,沃德給張強準備執業環境,張強則帶來客戶。張強加入沃德後,他在「好大夫」上的口碑積累也隨之轉移到沃德,沃德這一科室的影響力也因此提升。
前一段時間的一個醫生沙龍,好幾個私立醫院院長都來了。他們對醫生說來我這兒吧,我們給你平臺,年薪多少,帶薪假期多少,科研經費多少。善於經營個人品牌的醫生,一定會帶走大批病人。
以前在公立醫院,也曾發生過這種情況,最著名的例子是安貞醫院把阜外醫院的兩個團隊給挖了過來,當年在這兩個領域,安貞的手術量一下子就超過了阜外。
在網際網路上積累醫生個人品牌並不難,這個領域還處於早期,能夠真正站在患者角度提供服務,並且擅長跟患者溝通的醫生還比較少。如果一個醫生可以認認真真跟患者互動三個月,就會初步奠定基礎,得到一定追捧。
醫生這個群體具備獨立執業的特性,中國也正在引入一些國外觀念,鼓勵醫生多點執業,這個潮流是不可阻擋的。但從現在來看,形勢並不樂觀。首先這個人群非常少,一個是個人品牌問題,一個是可以變換的醫療機構不多。對於醫生來說,當下獨立創業還很難。
和睦家、沃德等醫院在給這些醫生提供一個醫療實體平臺,「好大夫」則開始探索提供一個院外服務平臺,讓好的醫生得到好的回報。
作者: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