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亞歷山大·德普拉
寫過上百部作品,八獲奧斯卡金像獎提名,作曲家亞歷山大·德普拉被認為是當今法國最出眾的電影配樂大師。
2018年的奧斯卡頒獎禮,德普拉剛憑《水形物語》捧回最佳原創配樂獎,7月15日在上海夏季音樂節,你就有機會聽到《水形物語》新鮮出爐的配樂。
德普拉曾是法國電影體系裡的一個無名氏,直到2002 年被委以《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的配樂任務,在好萊塢嶄露頭角,一飛沖天。
創作時,德普拉一直試圖在美國文化的衝擊下保持「歐洲元素」的能動性,把法國人骨子裡的文藝電影情懷融進去,也因此,他的音樂既能迎合好萊塢大片的聽覺審美,又能在文藝片裡展現強烈的個人色彩。
這種對立與和諧,與德普拉多元的成長背景不無關聯。他的母親是希臘裔,父親是法國人,兩人在美國加州相遇成家,德普拉從小受古典音樂、歐洲音樂滋養,同樣又受到美國文化的深刻影響。
15歲時,受《奇幻森林》《101斑點狗》等電影旋律吸引,德普拉產生了為電影作曲的願望。電影配樂大師約翰·威廉士對德普拉影響最大。他對威廉士的崇拜源自1977年聽到《星球大戰》音樂的那一刻,從此確定,電影配樂就是自己一生要做的事。
這些年來,德普拉為無數知名電影寫過配樂,包括《影子寫手》《模仿遊戲》《布達佩斯大飯店》《國王的演講》《哈利·波特與死亡聖器》《哥斯拉》,以及李安導演的《色|戒》——聯手上海交響樂團,德普拉將在上海交響音樂廳現場演繹這些作品,以及一部「為長笛和樂隊而作的交響協奏曲」。
音樂會門票一早售罄,去不了現場也沒關係。
7月15日19:30,澎湃新聞「上直播」頻道將全程直播這場音樂會。
演出前,德普拉和夫人、小提琴家索爾雷特來到上海交響音樂廳,與觀眾分享了配樂裡的那些事。
德普拉和妻子索爾雷(右一)在分享會現場
【對話】
問:
你曾為《色|戒》《面紗》配樂,這兩部電影都和上海有關,這次來上海有什麼感受?
德普拉:
上海是一座能激起藝術家想像和靈感的城市。做《色|戒》和《面紗》的音樂也激起了我的靈感和想像,我會想起以前的藝術家對上海的描寫,比如書籍《上海旅館》。所以對我來說,來到上海描寫上海非常重要。上海經歷了從封閉到對全世界開放的偉大歷史,我和夫人來到這座城市,見證了它從過去到現在的開放。
問:
你音樂裡的上海和現在體驗到的上海有什麼不一樣?
德普拉:
那兩部電影都是描寫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時代不同。當然,我們現在在某些地方比如法租界也能感受到老上海的魅力和沉澱。上海經歷了很多變化,越來越現代化,和國際化大都市紐約非常像,和巴黎也非常像,與伊夫聖羅蘭一樣有浪漫的氣質。
問:
你的夫人、索爾雷不僅是你的音樂指導,還是非常有名的小提琴家,她對你的創作有什麼幫助和啟發嗎?
德普拉:
《色|戒》中的小提琴就是我夫人演奏的,我大部分的音樂都有夫人參與演奏。
我與她相遇在我剛開始做電影音樂的時候。我以前不喜歡小提琴家,遇到的小提琴家也沒這麼好看的。那時候我聽小提琴演奏,無論音色還是表演方式都不喜歡,直到遇到她。對我來說她就像一個魔法師。我不是神童,但她是神童,非常小的年齡就可以演奏難度很高的現代作品,給了我耳目一新的感覺,最開始我是被她的演奏魔力吸引的。
索爾雷
:作曲家與演奏家之間的相遇,有點像導演和女演員,需要尋找共同語言。我是學弦樂的,德普拉是學長笛的,我們之間的默契對音樂的演繹至關重要,我們會互相了解不同的樂器,融會貫通地呈現演繹效果。我們最後的演繹效果非常法式,也非常純粹,會關注聲音最純粹的本質。
問:
你們在配器時會經常用到鋼琴、木管、豎琴,旋律感非常強,為什麼偏愛這樣的創作方式?
索爾雷:
我與德普拉創作時,音樂會非常全面完整。我們會注意每種樂器音色和音符的關係,這個工作是非常精細的,牽涉到的每個音都是分開的、獨立的、充滿細節的。
德普拉:
對我來說,古典樂器是能跨越時代的,無論什麼時代、什麼地理位置,它們都是全球性的樂器,有非常簡單的樸實的美,長笛也好,豎琴也好,鋼琴也好,都有這樣普世性的美。弦樂在全世界也有不同方式的展現,中國有二胡,這些弦樂器不管是一根弦、兩根弦還是三根弦,都有普世性,也都有各自的特色,這些都可以用在我的音樂上。
問:
這場音樂會的選曲,《自製英雄》《布達佩斯大飯店》有很強的民族特色,《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有美式鄉村音樂,《犬之島》有日本元素,這些民族元素是導演的要求還是你自己的想像?
德普拉:
對我來說,樂器無論縱向橫向,都不專屬於一個地方,而是全球性的。我和索爾雷第一次合作,有一部電影裡用了匈牙利揚琴,但這部電影與匈牙利並沒有太多關係。《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其實發生在17世紀的荷蘭,但我們運用了巴西風格的音樂。
古典音樂有兩千年的悠長歷史,無論是音樂家、演奏家還是作曲家,都需要對各種各樣的音樂有所了解,無論是非洲音樂、中國音樂還是日本音樂,都需要不停了解並融入創作或者演奏中。
我們會邀請世界各地的音樂家合作,比如巴西、非洲、阿根廷,在與這些音樂家的相遇中尋找新元素。所有人都應該享受對其他文化的音樂的熱愛,並從中受益。
問:
這次你還將和上海交響樂團在中國首演「為長笛和樂隊而做的交響協奏曲」,是以《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為藍本的,為什麼會選這樣一部作品呢?
德普拉:
這是法國裡爾交響樂團推薦的,他們和我介紹了這樣一個計劃和藍本。
這部作品是為長笛和樂隊而作,我本身學過長笛,我也想通過這件樂器在故事中的呈現,去架構東西方文化的橋梁,因為這部作品裡會運用到東方元素,包括對日本及其他東方音樂人的致敬。
選這部作品還有一個原因,我個人非常喜歡的作曲家德彪西也為《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寫過歌劇,他對我影響非常大,也為長笛創作過很多作品。
問:
除了德彪西,弗雷也寫過《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組曲》,二人為它定下了法蘭西基調,你的作品與前人有何不同呢?
德普拉:
差異非常簡單,我們中間隔了一百年,他們那時候可不像我這樣,穿著T恤坐在這裡聊天。
問:
你為不少商業大片寫過音樂,如何在商業化和個人風格之間尋找藝術的平衡?
德普拉:
我個人不會在電影音樂的藝術性、商業性上做分別,電影本來就是一個商業的東西。我們在製作時可能會考慮預算大小,但在商業性和藝術性上並不需要做一個定義。
作為作曲家我有一個夢想,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情片、冒險片創作音樂,現在我也做出了一些成績。不管是預算少的小製作還是好萊塢大片,我一直有一個信念,把我的敏感與熱愛投入其中。我非常幸運,有很多機會去做不同國家的電影,法國、美國、英國、西班牙、義大利……我都有機會參與創作,這也是豐富自己的機會。如果能做與中國有關的電影,來中國創作音樂,我也一定能有很大的收穫和成長。
問:
你和羅曼·波蘭斯基、韋斯·安德森、吉爾默·德爾·拖羅、李安等大導演都合作過,他們在創作上給你的自由度有多大?
德普拉:
電影是團體創作,自由度是有限制的。首先,導演會為電影設計主題和藝術線路,確定之後,各方面的人員會順著這個主題和線路提出自己的建議,這始終是一個團體工作。最大的挑戰和最難做到的事,是你要把自己想要表達的自由融入到有限制的環境中來。
問:
韋斯·安德森的視覺語言很特別,包括電影色彩和構圖,你是怎麼把視覺語言轉化為音樂的?
德普拉:
我和韋斯·安德森特別默契,兩個人經常住在工作室裡,對視一下,很快就能在想要的東西上達成統一。我經常說可以試試這個,他說可以,我說這個有些瘋狂但也可以試試,他也說可以。
問:
《水形物語》的音樂靈感來自哪?
德普拉:
最大的靈感是電影本身。我喜歡電影畫面,畫面能說故事,而畫面背後沒有表達出來的,我希望通過音樂表達出來,比如人物的過去、人物隱藏的情感。《水形物語》就是這種情況,艾麗莎內心隱藏了很多情緒,而我用音樂表達了出來。
我配樂的愛情電影並不多,前兩部是《色|戒》《面紗》,第三部就是《水形物語》。這對我來說也是很好的體驗,因為我很少有機會為愛情故事創作。
問:
你喜歡的作曲家是誰?
德普拉:
拉威爾、德彪西、莫扎特、梅西安、斯特拉溫斯基,不過,對我影響最大的要數莫扎特。童年時我曾反覆聽莫扎特,現在也經常聽,無論是配器、旋律還是節奏,莫扎特對我都有很大影響。莫扎特的音樂既不是很歡快,也不是很憂傷,他是給聽眾一個選擇,讓他們自己去選擇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