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畫家陳丹青致函音樂家郭文景,表示不同意郭文景對木心先生的批評。
由於郭先生是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作曲,陳先生又曾經表示非常非常喜歡這個作品,因此姜文導演授權公眾號「易中天」發布他對此事的觀點如下:
新冠未除,
驚聞郭陳二老新近有染。
染在哪裡?染在音樂上:
三線譜不是五線譜,
他師傅不是他師傅什麼的……
我放心了。
只要不是病毒,
愛怎麼染就怎麼染吧。
我聽說:
今年最大的任務是活著!
照說此染與我八竿子打不著,
我連簡譜都不識,
除了口哨什麼樂器都不會。
問題是他們當中,
一位是陽光的作曲,
一位是燦爛的粉絲。
我趕巧是陽光燦爛的導演,
那就出來勸勸。
為了不喧賓奪主,
為了不耽誤工夫,
我把話縮短再縮短。
只弄了二十八個字。夠用。
最後,
希望陳老多向郭老請教音樂,
三人行必有你師嘛。
兩人行也有。
木老教得你,郭老就教不得?
我看可以教一教。
Anyway,
相長之餘二老不妨團結起來,
遙看遠方,共抗疫情!
為人類進步多做貢獻!
七絕
陳木可觀不可雕,勤能補陋難補騷。
東施代有東施效,秋泯夏蟲子莫號。
此段公案,緣於8月20日,郭文景在其朋友圈發布的「狼子村說木心」——
狼子村說木心(郭文景懟木心文)
木心說:我是一個人身上存在了三個人,一個是音樂家,一個是作家,還有一個是畫家,後來畫家和作家合謀把這個音樂家謀殺了。
狼子村說:我是一個人身上存在了五個人,他們是天文學家、哲學家、畫家、詩人和作曲家,後來作曲家把其他四個人全殺了。
(這種不交稅,無成本,無法證偽的牛逼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吹,樂見大家一起來吹。)
木心說:東方與西方最大的分異現在音樂上:東方的音樂越聽人越小,世界越小。西方的音樂越聽人越大,世界越大。
狼子村說:純屬放屁!川江號子、信天遊、草原的長調、藏區的牧歌、古琴、笛子、嗩吶......我越聽天越寬、地越遠,最後聽見人在天地蒼穹間。
木心說:我去德國考察空氣中的音樂成分,結果德國沒有空氣,只有音樂。
狼子村說:我去佛羅倫斯考察空氣中的藝術成分,夜晚散步時,遇到達文西、米開朗琪羅和拉斐爾的幽靈,這三位拉著我的手說:可把你盼來了!(跟上面第一條一樣,歡迎大家一起來吹。)
木心說:勃拉姆斯的臉,是沉思的臉,發脾氣的臉。在音樂中沉思,脾氣發得大極了。
狼子村說:得,我都不敢說我聽過勃拉姆斯了。
木心說:談貝多芬、談蕭邦,最大的難事是要年輕人承認淺薄。
狼子村說:熱愛貝多芬和蕭邦的年輕人可能會說,憑什麼!?我也要說:不就一貝多芬一蕭邦嗎?你大爺的!憑什麼要年輕人承認淺薄?要想顯得自己高深也不帶這麼踩年輕人吧?
木心說:貝多芬是德國樂聖,博大精深,沉鬱慷慨。莫扎特是俄耳浦斯的快樂、和平、祥和的一面,蕭邦是憂傷、自愛、懷想的一面。
狼子村說:省省吧,這些陳詞濫調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但!是!我必須指出,這濫調,是對三位作曲家最淺薄的解讀。
有不少文字介紹說,木心在獄中時,曾在白紙上畫鋼琴鍵盤,無聲彈奏莫扎特和巴赫。對此傳說我有兩個疑問。我見過木心留下的所謂音樂作品手稿的照片,是十幾頁不成調的簡譜,這說明木心不認識五線譜,那麼他彈的應該是簡譜版的莫扎特和巴赫了。我的第一個疑問是:哪兒有簡譜版的莫扎特和巴赫賣?
如果這世上從未有過簡譜版的莫扎特和巴赫,那說明什麼呢?
我讀過吳法憲、邱會作、李作鵬等人的回憶錄,他們在回憶錄中詳細紀錄了他們在秦城監獄的生活。這些人曾是政治局委員,從他們的回憶看,在獄中他們是無法自己選擇和創造娛樂方式的。因此,對畫鋼琴彈,我的第二個疑問是:木心蹲的是那所監獄?
木心還說他在獄中寫了66頁十餘萬字的《獄中手稿》。中將、空軍司令、政治局委員吳法憲回憶說,每日寫交代材料,給了多少張紙是有數的,寫完上交,紙張數要對得上才行,絕無可能偷偷存下紙來寫別的東西。因此,我不知道木心蹲的是哪家監獄,是以什麼身份蹲的監獄。我高度懷疑他蹲的是外國監獄。
最後,重要申明:我其實懟的不是木心這個人,而是一種文風和宣傳方式。特此說明......
去成都快活了兩天,今日回京,仍無心作曲,故而寫篇懟文消遣。
2020年8月20日
郭文景,1956年出生於重慶,作曲家,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現任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作品有歌劇《狂人日記》《夜宴》;交響樂《蜀道難》;室內樂《戲》《甲骨文》《社火》。他還為《陽光燦爛的日子》《紅粉》《南行記》《千裡走單騎》等數十部電影、電視劇創作配樂。
郭文景的懟木心文,概括起來主要有三點:
1、調侃木心「吹牛」。
木心說:「我是一個人身上存在了三個人,一個是音樂家,一個是作家,還有一個是畫家,後來畫家和作家合謀把這個音樂家謀殺了。」
郭文景調侃:「這種不交稅、無成本、無法證偽的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吹,樂見大家一起來吹。」
2、評點木心對音樂的解讀膚淺。
木心說:「貝多芬是德國樂聖,博大精深,沉鬱慷慨。莫扎特是俄耳浦斯的快樂、和平、祥和的一面,蕭邦是憂傷、自愛、懷想的一面。」
郭文景點評:「省省吧,這些陳詞濫調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但!是!我必須指出,這濫調,是對三位作曲家最淺薄的解讀。」
3、對木心演奏、創作音樂能力水平的質疑。
有文字說木心「在獄中時,曾在白紙上畫鋼琴鍵盤,無聲彈奏莫扎特和巴赫」。郭文景存疑:「我見過木心留下的所謂音樂作品手稿的照片,是十幾頁不成調的簡譜,這說明木心不認識五線譜,那麼他彈的應該是簡譜版的莫扎特和巴赫了。」他追問:「如果這世上從未有過簡譜版的莫扎特和巴赫,那說明什麼呢?」郭文景也不相信木心在監獄裡能夠「畫鋼琴鍵盤演奏莫扎特和巴赫」。此外,郭文景還懷疑木心所說的「在獄中寫了66頁十餘萬字的《獄中手稿》」,因為某些當年入獄的政治局委員都拿不到多餘的稿紙。
陳丹青是木心的學生,受過木心的藝術浸潤。對於這位老師,張丹青是極其尊重的,他曾說:「我可以想像不出國,但無法想像出國之後我不會結識木心先生。」
陳丹青一直希望向大眾推廣木心的作品,但是由於本身並不精於文學,他未對木心作品做出太多評價。但有一點毋須置疑,陳丹青認為木心是「文學大師」。
木心去世當日,陳丹青即寫了一封輓聯,其中表達了對於木心一生只有過「泛泛浮名」而惋惜。大約是出於這種惋惜,陳丹青才頂著外界質疑,一直為木心宣傳。
除了陳丹青,學界文壇也有一些人是很讚賞木心的。比如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院長孫鬱就認為,木心的文字似乎是民國遺風的流動,很有民國的古樸味兒。比此更高一層的評價則是錢鍾書的「東西合一」,廢名式的玄奧,魯迅式的雄辯與梁遇春式的憂鬱。
除此之外,作家陳村也曾在木心在世時稱,木心的文章是或者的中文作家中最是優美、深刻、廣博的。香港作家梁文道則認為:「木心是現代中國文學史上一位『金句』紛披的大家。」
但是,也有很多人看不慣陳丹青如此推崇木心,因為在他們看來,木心的作品根本算不上文學,「文學大師」之稱更是一種高估。
很多學界文壇人士及讀者都曾批評木心的作品有太多錯誤,且很多見解不夠公允。
湖北大學文學院教授梁豔萍就曾指出,木心對日本文學有太多知識性錯誤,且對於木心稱日本古代根本沒有文學,她更是不能苟同。
眾所周知,《源氏物語》便是日本古代非常優秀的一部小說,但木心卻並未認同《源氏物語》的價值。因此,木心雖自稱「日本文學知音」,但在梁豔萍看來,他根本未能參透日本文學。
梁豔萍認為,木心的作品可以讀,但是不應當成文學去讀,因為木心談了太多自我見解,又太多紕漏。
除了作品中出現的錯誤,木心的文人氣也是被批評的對象。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張檸與詩人沈浩波都認為,木心有一股文人氣,且太重。
張檸認為木心文字尚算不錯,但是文學價值並不算高,木心能夠火,是因為當時的流行趨勢。沈浩波則直接表示木心詩歌格調不高。
媒體人朱偉也在博客《木心的尷尬》中,反對陳丹青力捧木心的行為,認為木心不值得。朱偉最不喜歡木心點評古今中外文化,認為木心根本沒有如此功力去加以點評。
同朱偉一樣,作家邱華棟認為陳丹青不應如此宣傳木心。他對木心作品的評價,或許比朱偉的更為直接凌厲:文字零碎、無聊、散漫,他大約寫不出有長度,厚度與難度的作品。同先前一些人的觀點相似,木心在邱華棟眼裡只一個「小裡小氣的老文人」。
儘管批評木心作品的人很多,但他們大都認同木心的作品仍具備一定價值,木心本人也是文化的標本之一,只是不過若要將之劃為文學之列,便是一種高估了。
學界對木心的批評,陳丹青認為「木心不需要辯護」。
但是對於郭文景的評價木心的言論,陳丹青則顯得有些憤怒,並且終於沒有忍住,於9月1日進行了回應——
文景弟如晤:
久不見,今友人轉發弟怒懟木心文,甚驚豔。弟於木心音樂觀持異見,狠好,直說便是,然辭氣如是之汙穢,面目如是之難看,實令我嚇煞。昔年得識弟,歡談之下,果然中音七八屆才子也。今貴為教授,作曲精英,音壇前輩,國際名角,而竟不惜自己上網破相,悍然罵街,弟不覺得又虧又土嗎?嗚呼,贊人也好,罵人也罷,說出的都是自己啊。今大文既出,本不必作復,然念及兩面之緣,驟爾看低吾弟,亦屬無禮,遂收回雅量,回應如上,也算陪弟破一回相吧。
丹青
2020年9月1日
都是大腕級人物,看上去有點像神仙打架。
現在姜文又參與了進來,明著是和稀泥,好像更站在郭文景一方:「希望陳老多向郭老請教音樂......木老教得你,郭老就教不得?我看可以教一教。」
姜文這一勸,戲反而變得更好看了。
至於後面是否會有新的演繹,觀眾不妨先把小板凳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