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新學期伊始,河北邢臺清河志臻中學的高中軍訓,同學們邊踢正步邊背《蜀道難》,還有同學通過抽紙條來答題。
高一(15)班班主任謝老師說:「背誦詩歌可以活躍氣氛,還能讓同學們熟悉高中將要學習的知識。」
中學時代那段被逼背古詩詞的日子,湧出腦海。有博主還發起投票:你覺得最難背的古文是哪一篇?結果顯示:
《離騷》以12.5萬高票數登頂,而《逍遙遊》以11.5萬票緊隨其後。
評論下方,網友們回憶著曾經的「血淚史」:
「老師跟我們說屈原是個南方人,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肯定有方言在裡面,大家別急,背完就能掌握一門方言!我至今覺得她在騙我們……」
「因為《送東陽馬生序》這篇課文,我連著在教室吃了一個星期泡麵。」
如此這般,必備篇目成了一代又一代人共同的記憶。
看到孩子們排排站齊背詩,不少學生還在老師的帶領下抽籤答題,題目都是與歷史和疫情相關,網友們不由感嘆:老師要是沒有點才藝真不敢帶軍訓!
謝老師的話反映了現代社會的讀書現狀,現在不會有「不學詩,無以言」的狀況,很多家長認為,讀一些非必背篇目還不如多學些應試知識來得重要。
既然讀詩無用,為何要讀?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愛誦書的民族,或許我們可以從古今讀書人身上找到答案。
蘇子曾言:「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精思子自知。」「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勞於讀書,逸於作文」也一直被讀書人奉為準則。
在一些古裝電視劇中,常見到書生在庭院、林間、石旁捧著竹簡書卷。古代有官學和私學,私學的師資力量無法與官學相比,所以學生們格外用功讀書。科舉考試需要熟背大量經典書籍,僅儒家「十三經」原文與注釋相加就有60多萬字,學生們便夜以繼日不敢鬆懈,即使放學之後也不停止背書。
除了民間希望出仕的讀書人,身處廟堂之上的皇子們用功程度更甚。
清朝統一之後,吸取了前朝傾覆的教訓,制定了一套正規嚴格的教學制度。清朝皇子們6歲(虛歲)便入學,15歲封爵後才可畢業。他們遵循「卯入申出」的作息時間,每天天不亮就進宮溫書,要趕在老師到來之前將前一天學過的知識複習一遍。
早上5點開始上第一節課,學習滿語、蒙古語,還要選修藏語或維吾爾語。
第二節課是漢文課,主要學習儒家經典四書五經,還有《史記》《漢書》。在課堂上,師傅讀一句,皇子讀一句,反覆誦讀數百遍之後再加上前段時間所學,再讀幾百遍。而且皇子們沒有假期,一年中僅有5天的休息時間——春節、端午、中秋、皇帝壽誕和自己的生日。
康熙皇帝回憶起溫書時光說,累到咳血仍不敢荒廢,才將《大學》《中庸》《孟子》《論語》完全背了下來。所以後來,康熙在幾何、天文、地理、音韻等方面頗有著述。
清代史學家趙翼曾感慨說:「本朝家法之嚴,即皇子讀書一事,已迥絕千古。」
如此嚴苛的教育制度造就了皇子們深厚的文化知識積累,「使之習於學問,講明義理,忠君至上」的訓言貫穿了清代數百年,才有「康乾盛世」流芳千古。
到了現代,也不乏讀書百遍背書成痴的文人,巴金把《古文觀止》讀了一百遍,茅盾把《紅樓夢》讀了一百遍,這兩位因博聞強記終成文壇大家。
巴金曾嘆:
《古文觀止》的200多篇古文,是我文學上的真正的啟蒙教材。雖然當時也似懂非懂,可是我有200多篇文章儲蓄在腦子裡,寫文章就比以前容易多了。
背書使我們窺見了先輩以智慧繡成的錦囊,我們漸漸懂得,成誦的目的不在於簡單機械的複製,而是在精熟的基礎上增進理解,進而推新。
如今,語文課本上的名篇經典常在不同的環境中被演繹出不同的效果。
學生們邊踢正步邊背《蜀道難》,鏗鏘有力,體現了詩歌的韻律之美,更直觀地印證了「節奏是詩歌的生命」。
老師把課文的主要內容鋪陳於黑板,形象生動,若文言文都可這樣學,背誦古文,或許就沒那麼令人心有餘悸了!
可在古代,學生們想要擁有一本自己的書只能用手抄寫,但就是這些笨方法仍然是最有效的讀書方法。
元代《居家必用事類全集》記載了歐陽修的「計字日誦」讀書法:「今取孝經論孟六經,以字計之,若日誦三百字,不過四年半可畢。」
《論語》《孝經》等書共計45萬多字,每天背誦300字,不到四年便可背完,歐陽修便這樣按照計劃堅持執行,最後,十部書籍真的被他全部背完了。
同時,歐陽修還在《歸田錄》中記下另一讀書方法:「餘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馬上、枕上、廁上也。」
正如他所言:「歲書卷浩繁,第能加日積之功,何患不至?」
文學家張溥,年幼讀書時每讀一篇新文章都工整地謄抄在紙上,邊抄邊默誦,隨後燒掉,燒完之後再抄、再讀,往復七次,直到自己將書中內容全部記下為止。
他將書房改名為「七錄齋」,他七錄七焚,不斷提高自己的文學水平,終著成《五人墓碑記》。
《北史》記載:「大眼雖不學,恆遣人讀書面坐聽之,悉皆記識。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識字也。」
南北朝時期,北魏有一員大將叫楊大眼,雖不識得多少字,但靠聽別人讀書,他不僅記住了許多知識還能口授布告文字。他創造的「耳讀」法在現今也很適用,善用各種渠道和零碎時間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古往今來有大成就之人,訣竅無他,都是肯下笨功夫。
還記得《主持人大賽》中高旭說過一句話:「我承認背誦是很難,再難也值得被記住,因為這是我們一個民族篩選了千百年的文化錦囊。」
何況書卷多情似故人,若能晨昏憂喜皆能與書相親,千年詩書流轉於心,那一定是人間樂事。
視頻中,班主任謝老師給我的感觸很深,誠如他所說,這樣的軍訓方式一方面是對文化知識的預習,另一方面也能鍛鍊學生們面對困難的堅持,他還跟學生們開玩笑:「蜀道難,還是軍訓難?」
同學們雖都大聲回答「都難」,但臉上都帶著笑。
學生時代被老師和家長逼著背下來的詩詞,孩子們當時一定都覺得太苦太累了,不知其意,一通亂背。但長大後一定有某個時刻使他們頓悟,原來詩意就浮沉在生活的每一個瞬間。
有件事我印象很深,前不久江西受暴雨影響雲層低而厚密,對比看來,廬山瀑布宛若九重天上的銀河傾瀉人間。
一時間,很多人盛讚詩仙原來是紀實詩人,「飛流直下三千尺」、「雲瀑如絲天際來」。若中國人不曾讀詩,這些最迷人的景象都會因詞語匱乏而少了震撼吧。
尋常生活也能喚發詩意,看見電視劇中的流觴曲水,我們能想到《蘭亭序》中「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
看階下落雨,湧起思情時,心中便會默默吟誦:「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作家畢飛宇說得真好:《夜雨寄北》裡那場秋雨,是中國詩歌史上最漫長的一場秋雨。李商隱是曹雪芹的前身,曹雪芹是李商隱的後世。一個憑詩行雲,一個借小說行雨。
「詩歌教會了中國人一種生活觀念,通過諺語和詩卷深切地滲入社會,給予他們一種悲天憫人的意識,使他們對大自然寄予無限的深情,並用一種藝術的眼光看待人生。」
這是林語堂先生在《吾國與吾民》中曾談到的中國人的詩情。
這種「詩情」是從一草一木而始,循著春花秋月、夏蟬冬雪的美景,迎著烽火狼煙、斜陽晚鐘的意象,直抵我們的心靈深處。
正如電影《死亡詩社》中說的那樣:
「我們讀詩、寫詩並不是因為它們好玩,而是因為我們是人類的一份子,而人類是充滿激情的。沒錯,醫學、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撐人的一生。
「但詩歌、美麗、浪漫、愛情,這些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徜徉詩海,夢回漢唐長歌,遠追宋元風骨,掬攬千古風華,每個中國人都該在詩書中完成生命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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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盡挹西江
責編 | 杜普
編輯 | 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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