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揮別2019年惡劣的天氣及貿易摩擦後，美國農民原本寄望今年能夠彌補損失。然而，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和蔓延，2020年的情況似乎變得更糟了。
進入2020年後，玉米和大豆的價格始終沒有出現預期中的起色，美國農業部在2月對農業收入的預測就已經不大樂觀。很快，新冠肺炎疫情下的經濟封鎖嚴重衝擊了作物需求，本月席捲幾個農業州的風暴也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年初至今，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的玉米期貨價格下跌了16%，小麥價格減少近6%，大豆價格萎縮5%。
清華大學中美關係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周世儉對第一財經記者稱：「長期以來，美國農場主的經營模式使其備受債務問題困擾。普通的農場面積也有3000英畝（約合18211畝），大農場甚至要達到5000英畝（約合30351畝）。種子、化肥和農藥不可能都靠農場主自己掏現款，需要從銀行貸款，然後指望豐收後再出售還帳。」
由於行情不佳，截至6月30日的12個月內，申請破產的美國農場主數量比去年上升了8%，達到580起。堪薩斯城聯儲的數據顯示，未來三個月內，農場貸款償還額預計將急劇下降。食品和農業政策研究所認為，如果在年底救助措施到期後聯邦政府沒能向農民提供更多的援助，預計2021年農場收入將下降12%。
隨著大選的臨近，經濟上的緊張情緒無可避免地向選情傳導。根據美媒上周對超過500名農民的一項調查，計劃投票給現任總統川普的農民比例為71%，低於4月調查時的89%。
差行情和強風暴打擊收入
儘管2019年的農業收入也不樂觀，但早在疫情和風暴襲擊前，美國農業部就預測今年淨現金農業收入將進一步減少109億至1096億美元，同比下降9%，經通脹調整後的淨現金農業收入將比2019年減少131億美元，同比下跌10.7%。在此基礎上，該部門預計2020年的農場總生產支出將增加104億美元（3.0%），達到3547億美元。
供過於求是美國農民在疫情後面臨的最大挑戰。美國頂峰大宗商品經紀交易公司分析師菲茲恩梅爾（TommPfitzenmaier）在近日一份研究報告中表示：「業界的結論是美國和全球的玉米仍將供過於求。」美國專業農場主協會（ProFarmer）的調查認為，全國玉米和大豆的產量都將高於遭受強降雨侵襲的2019年的產量。
周世儉稱：「美國農業是其經濟的薄弱環節，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困擾著其農業的最大問題就是產能過剩，因此美國才急需拓展海外市場。在1979年底，時任美國總統卡特甚至因為對蘇聯實行糧食禁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輸掉了總統大選。」
與此同時，儘管貿易協議帶來了農產品出口提振的希望，但自美國3月暴發流行病以來，以玉米為原料的乙醇生物燃料需求下降，餐館等農場的供貨機構也長時間停業，美國國內對穀物的需求迅速下降。美國農業部近日發布的6月份種植面積報告稱，由於玉米價格同期下降了10.3%，玉米種植面積已經比3月的意向下降了5.1%。隨著棉花價格下跌30%，棉花的農戶播種面積也較3月份的意向面積減少10.9%。
據外媒報導，農場主們經常會根據天氣或市場行情改變其種植意向，但作物價格的低迷讓其難以為繼。南達科他州農民聯盟主席桑布克（DougSombke）稱，幾乎每天都在為決定明年做什麼而掙扎，如果情況不能迅速改善，他可能被迫賣掉農場。
早在5月，一項針對500家直接向餐館和市場銷售的小農場主的全國性調查發現，這些農場主疫情後的首個8周同比平均損失了50%以上的收入，其中三分之一的小農場認為，若疫情到8月無好轉，他們可能會在年底前破產。
周世儉稱：「一家養豬場規模越大，一家農戶種的地越多，他們就越需要商業信貸。而且，一旦這條產業鏈中的一個環節出了問題，農場主就要倒黴了，其掙的錢就沒法償還原來的貸款。這兩年美國農場主破產的人數多就是這個原因，資不抵債。」
周世儉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美國農民非常依賴海外市場，他們很難通過擴大內需來消化過剩的產能，因為他們的人口只有3億多。」8月初美國農業部公布的6月貿易數據顯示，美國已連續第四個月出現農產品貿易逆差。6月的逆差超過11億美元，使得2020年上半年的農產品貿易逆差總額達到29.55億美元。而2019年上半年的貿易順差為2700萬美元。
更雪上加霜的是，本月早些時候，一場強風暴席捲了種植玉米的大部分地區，造成了嚴重的財產和作物損失。據美媒報導，不僅正在生長的玉米毀於一旦，大量裝有玉米的糧倉也被摧毀，而這些玉米是農民們存起來預備在價格上漲後出售的。
再保險公司怡安的災難觀察部主管伯溫（SteveBowen）表示，這場風暴僅對艾奧瓦州和伊利諾州農業的破壞就可能達到數十億美元損失。
救助偏向大農場，忽視小農場
美國農業借貸和融資公司AgAmericaLending的執行長菲爾伯特（BrianPhilpot）稱，目前大多數提交破產報告的都是小型家庭農場，而較大的農場則藉機從陷入困境的農民手中購買土地。「大型生產商做得很好，他們正在收購。」菲爾伯特說。
據美媒報導，從歷史上看美國政府的政策一貫更偏向於大農場而非小農場。譬如，聯邦農作物保險的對象主要覆蓋傳統的大田作物，例如通常大面積種植的玉米和小麥。去年11月，美國農業部部長珀杜（SonnyPerdue）在世界乳業博覽會上被問及威斯康星州小農場數量減少的問題，他回答說，在美國都是「大的變大，小的淘汰」。
在疫情暴發後，美國農業部啟動了一項規模達160億美元的「新冠病毒食品援助項目」，旨在減輕商品價格低迷帶來的經濟損失，但農戶們認為這只是「創可貼」。分析師認為，只要疫情導致市場持續低迷，如何拯救小農場主的問題就沒有簡單的解決辦法。伊利諾州農業局主席、玉米等作物種植戶小吉伯特（RichardGuebertJr.）就表示，雖然感謝政府出臺了援助，但其更希望從市場上獲得收入。
外媒報導稱，這一項直接援助計劃的付款方式是基於產量而非實際損失的，並且對於種植單一作物的農場更加有利，這就導致傾向於種植多種作物的小農場略為吃虧。據報導，小型農場到目前只得到了該計劃發放資金的4.7%。
周世儉表示：「上周民主黨開全國大會，還專門找到一個賓夕法尼亞州的大豆農場主在會上控訴川普的貿易戰損傷了美國的利益。雖然川普一次給農民補貼了120億美元，一次補貼了160億美元，兩年共補貼了280億美元，但是對農場主來講是杯水車薪。所以農場主普遍說，我不希望要補貼，我想要市場。」
遭受多種因素打擊的農業州會成為11月大選的變量嗎？不久前剛被風暴摧殘的艾奧瓦州便是美國農業和政治的關鍵州。該州不僅是全美第一大玉米種植州、最主要的大豆和生豬肉生產州，也握著重要的6張選舉人票。四年前，該州曾支持川普戰勝了希拉蕊，但也曾在2008年和2012年支持民主黨的歐巴馬。
「1985年我帶回一份《華盛頓郵報》的社論，裡面說對於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類社會，豐收都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在美國，豐收意味著災難。我親眼看到過美國的糧食爆倉，密西西比河上面漂著小麥顆粒。」周世儉對第一財經記者稱，「但與此同時，美國農場主也生產著任何人都離不開的食物。所以無論如何，政府要加大對農場主的補貼，要讓農場主留在田野裡。這也是為什麼越發達的國家對農產品的補貼越多。」
據食品和農業政策研究所預測，川普政府今年將向農戶支付了創紀錄的330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