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手

16年前,父母為了我生活求學更方便,將我的戶口從湖南農村遷到了南粵惠州。從此,正在家鄉小鎮讀幼兒園的我，只得離開爺爺奶奶的懷抱，來到在惠州創業的父母身邊。雖離開了曾養育過我的故土，但我對家鄉的情感沒變。13年後的2017年，我參加高考，毫不猶豫地選擇湖南的院校，我又重返家鄉。而今年碰上新冠肺炎疫情，我未能返校上課，只能滯留在第二故鄉惠州，宅在家中上網課，但我的思緒早已飛回雪峰山下的邵陽農村。

回想在讀大一時，臨近端午，我又接到了奶奶的電話：「林子，端午節回來吧，爺爺奶奶都想你了，你不是說在長沙讀大學了，有時間就回來看看我們嗎？」接到奶奶的電話，我猛地一怔，回想自從到長沙讀大學以來，快一年了，還沒有回邵陽鄉下去看過爺爺奶奶，內心正嘀咕著，於是決定趁著端午節重返離開多年的故鄉。

我出生在廣東，幾個月大的時候，因父母創業無暇顧及，只得把嗷嗷待哺的我送回邵陽市的一個偏僻小山村，交給在家鄉種田的爺爺奶奶撫養。雖然農村生活很艱辛，但我在那裡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故鄉留給我太多太多的記憶。當然，回憶中最深處的，還是爺爺奶奶的陪伴和疼愛。從長沙輾轉回到邵陽農村爺爺奶奶的家中，一進門，爺爺就問我中午想吃點啥？我回答道：「爺爺，當然是您下廚的糖醋排骨，這可是我的最愛。」「你爺爺知道你喜歡吃，聽說你要回來，一大早就去鎮上買排骨了。」奶奶在旁邊馬上插話。不一會兒，就聽到廚房裡傳來了油花四濺的聲音，同時還伴著一股排骨酥香的氣味。

吃完午飯後，我迫不及待地把一大袋零食拿到了爺爺面前。我知道爺爺平日裡喜歡嗑瓜子、吃零食，所以此次離開長沙回來時，我特意挑選了一些小鎮上買不到的零食。本以為爺爺看到這一大袋零食會高興得合不攏嘴，可想不到爺爺看到我買的零食一點不悅，說道：「在長沙讀書開銷大，咋花錢去買這麼多零食呢？」他執意要求我拿回去退掉。我拉著爺爺的手，爺爺的手粗糙得像樹皮,滿是歲月的痕跡。我含著淚花對爺爺說：「爺爺，買了就不能退了，而且這是用我的獎學金買的，沒有亂花錢，再說了知道您喜歡吃，買給您是應該的，您總要給我一個孝敬您的機會吧！」我焦急地說道。聽到我的一番話後，爺爺這才平靜了許多。爺爺牽著我的手，臉上露出了笑容，而爺爺的手因長年累月地操勞,這雙手已粗糙得像老松樹皮,手背裂開了一道道口子,手掌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記得小時候，爺爺常對我說，因為我的曾祖父去世得早，他成長路上飽經了艱難歲月的煎熬和考驗。爺爺也常常和我講述他年輕時去雪峰山深處爬山涉水扛枕木、扛竹子及造林的故事，還回憶起從家鄉小鎮步行逾千裡去修湘黔鐵路的那段崢嶸歲月……艱辛的磨礪,造就了他吃苦耐勞、堅強不屈和忍辱負重的品格,也培養了他善良樸實、與人為善的性格。意想不到的是，此次端午家鄉一別，當我再次見到爺爺時，爺爺正在湘雅醫院搶救。聽到醫生介紹爺爺已是骨癌晚期，只能靠著止疼藥緩解痛苦時，我悲痛不已。70歲的爺爺插著吸氧管，一隻手上扎著吊針，扭過頭來，目光在和我相遇的一剎那，立刻柔和了許多，臉上泛起笑意，用另一隻手微微抬了抬。我連忙過去，緊緊抓住爺爺抬起的那隻手，我看得出，他是多麼想見到我，而見到我，又是多麼開心。驀然，我注意到爺爺的手，我曾經那樣熟悉的手，現在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顯著，身上一塊塊黑斑也悄悄地布滿了他瘦弱的身子，顯得那樣陌生。沒多久，病魔無情地奪去了爺爺的生命，爺爺帶著無限的牽掛離開了我們。再也聽不到爺爺講故事了，再也吃不到爺爺做的糖醋排骨了……

時至今日，我仍想在上學的路上，再牽一次爺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