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原是一句閩南語,百度上的釋義我不再轉錄了,單說說我對這個詞的一些個人見解吧。慢慢人生如大海般的波瀾壯闊,也似大海般的變幻莫測,有漲潮,有落潮,有時候平靜如鏡,但更多的時候是波橘雲詭,大海又一望無垠,盡頭與起點連著,這多像人生啊。當然,這些也是在我讀完了《人生海海》之後,對「人生海海」這個詞的一些個人臆測,談不上或對或錯,真就是一家妄言罷了。
早已忘了第一次是怎麼接觸到這個書名了,但下定決心要讀它,還是因了矮大緊老師的緣故。書的字數不是很多,但我依然拖拖拉拉的讀了一周之久,興許再認真些,兩三日便可讀完,不過這些並不重要,讀過了,讀懂了(自以為是),這於我來說就足夠了。
全書出現了老中青幼四代人,講述了從抗日戰爭至2014年的一些往事,以一個村子裡一些人在那個時代特有的故事構築了整本書的框架,而「我」在書中大多數的時候都扮演著一個旁觀者的角色,裡面的故事基本都是以口述的方式從不同的人嘴裡講出來的,而「我」這個旁觀者,以偷聽、傾聽、聽聞、圍觀等方式參與到整個的故事中,聽來的話,夾雜著「我」的個人情感,又處在那樣一個大時代的小村莊中,真假莫辨,這也是這本書最令我著迷的地方,因為不確定真假,所以便能生出無限的遐想,跳出書本,生出無數個講不清的故事來。
「上校」這個人的一生出奇的很,有點像矮大緊老師講過的一個道士,比起道士來,除了沒做過道士,整個人生的跌宕起伏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道麥家在創作這個人物原型時是不是也聽過矮大緊老師講過道士的故事。他原是小村莊裡的鐵匠,後投身行伍,上過前線,又輾轉做了軍醫、特務,當過國民黨的上校、漢奸的俘虜、共產黨的英模,參加過抗日戰爭、國共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後又回到村莊行醫養貓,周濟相鄰,經歷了文化大革命,被紅衛兵蹂躪折磨,被「小瞎子」接起瘡疤後「殺人不滅口」,帶著老母親潛逃至寺廟蟄伏數載,後又被捕歸案,被捕後的當眾批鬥終於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瘋掉了,瘋掉的他自然是監獄不收的,「我」的父親作為他的髮小和鐵哥們也肩負起了照顧瘋子的責任,後來村上來了個年輕女子,自稱是他的同事、戰友,從「我」父親處把上校接走了,獨自一人照顧他,直到2014年他的壽終正寢。
用今天我們貼標籤的方式,「上校」有太多的頭銜了,他是「上校」、「太監」、「軍醫」、「特務」「英模」、「漢奸」等等數不勝數。他聰明伶俐,心靈手巧,古道熱腸,又藏了太多秘密,尤其是小腹上的那一行刺字,以前寧可殺人不滅口都不願被看到的字,寧可被人誤解頂著「英模」的頭銜被遣返歸鄉罵做「太監」也從不提起,再到瘋了之後逢人便掀起衣裳,炫耀般的展示,最終被他的妻「林阿姨」將紋身改做一松一日一火般的風景,「我」終於在他死後親眼目睹了這紋身,是改過後的紋身,少年時的「新鮮獵奇」,中年時的「不忍直視」再到老年時的「親眼目睹」,上校的紋身不僅是他自己這一輩子的恥辱,更是伴著「我」一生的不可或缺之物,有些人因著這紋身倒了黴,有些人因著這紋身送了命,也有些人因著這紋身最終得到了一個還不算太差的歸宿,真是天道好輪迴啊。
書中出現的其他人物,例如「我」的父親「雌老虎」,「我」的爺爺「老巫頭」,「我」的表哥「長頸鹿」,「老保長」,「小瞎子」,「小上海」(也是以後的「林阿姨」),女上司,女漢奸,老鴇,三個日本女人等等眾人,甚至是「上校」養過兩隻貓的都成了日後「上校」瘋掉的助推手,好像每一個人都在有意無意中促著「上校」向瘋子的路上越行越近,一堆偶然的事件和因素促成了「上校」瘋掉的必然結果,但是瘋掉對「上校」來說何嘗不是一個不那麼壞的歸宿,他的心智永遠的停留在了六七歲小孩子的水平,他的記憶會跳躍,上一秒回想起的事情,下一秒又矢口否認,他在「林阿姨」的悉心照料下,紅光滿面,遇見生人又怯生生的躲在「林阿姨」的身後,真就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就這般,活到了九十多歲壽終正寢。
「我」從不同的人嘴裡聽到了「上校」這一輩子各種各樣的故事,有些能證實,有些實屬誣陷,但更多的故事無辯真偽,「我」攜帶著這些故事遠渡重洋,釘鞋扣、賣油條、撿垃圾乃至後來成立多家公司往返於鄉村和馬德裡之間,娶過兩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懷孕時出車禍早亡),也經了人生百態,最終在送走了壽終正寢的「上校」,以及陪老頭兒共赴黃泉的「林阿姨」之後,也匆匆的了結了此文。
文中其他人的故事也很精彩,他們就像是活在我們身邊一樣,有功有過,有些人聰明了一輩子糊塗一時最後匆匆葬了性命,有些人糊塗了一輩子聰明一時最後終大徹大悟,有些人明明什麼都知道卻揣著明白裝糊塗,有些人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又假裝自己什麼都明白,誰是聰明人,誰又是糊塗人,說不清道不白的,就好像這人生,誰能說自己一生平淡無坎坷,誰又能說自己一生荒涼無寧靜,只不過是人生海海,亦或是海海人生,海面激起浪花,一波一波的散開,歸於遠方的波瀾不驚,就像人生的坎坷,隨著時間的拉長,終而在生命的盡頭歸於寧靜。海或人生,人生或海,都逃不出這樣那樣的宿命,讀到最後,有一絲悲憫掠過心頭,我融於「我」,「我」又溶於我,紅了的眼眶忍住了,終是沒有滴下一滴清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