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桃曲坡---我的水利記憶」我的水利記憶
第一章 旱鴨子也想入水
我的水利記憶一直在「岸」上。這是因為雖然我一參加工作就在水利行業,可始終沒怎麼幹水利專業。在水利人生,生淨末醜似乎在輪番上演,但未曾扮演過水利「主角」,一直敲邊鼓、當配角。這可能因為我的專業不是水利,使我只能做一隻水利大海邊的「旱鴨子」,但多年的水利工作讓我與水利結下了不解之緣,已經喜歡、愛上甚至痴迷於水利工作,植根水利之基、深入水利之海,實現「旱鴨子入水」已經成了我的中國夢、水利夢、人生夢。
一個偶然,我與水利結緣
我出生在秦巴山區貧瘠的一個小山村,如果用現在的標準去衡量的話,我家便是扶貧攻堅的對象。寒門難出貴子,要想改變命運,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而我出生的那個小山村,自有人居住以來,就從未出過一個吃公家飯的人,我同世世代代的村民們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經年累月為解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困苦與命運抗爭。唯一不同的是我很「懶」,逃避沉重勞動、躲避三暑酷熱和三九嚴寒的唯一藉口就是「我要學習」,好在我的父母以及大我二十歲的大哥比較開明,他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看我能不能學成,也許是想讓我碰了南牆再回頭。
可命運給了我眷顧,讓我不小心考上了中專,從此,我的命運有了改變。我初次嘗到學習的好處,報志願時我開始有了夢想,想想那時有點兒得隴望蜀。
我想上師範,在我理解師範是可以繼續學習的,是能考大學的。其實我真想上大學,我清楚地記得,那時我高中考試總分得了578分(滿分640),平均每科都在90分以上,這在今天看來只要繼續保持學習的勁頭不松,也許能上個985、211之類的大學。但那時,我的一個頗有學問和閱歷的合同制鄉幹部親戚,沉著臉告訴我:師範就是出來替人管娃的,你別沒出息了!
我想上財經學校,財經學校畢業是可以當會計、出納的,那不成天數錢嗎,對一個從小就想把一毛錢扯開花的窮孩子來說,那多美呀。還是我那個「權威」親戚告訴我,你敢嗎,要是志願報滑檔了,你就回去當你的農民吧,我猶豫了,也放棄了!
那我報什麼呀?「報農校,那出來最少能當一名鄉幹部!」,我極不情願的填報了農業學校。後來我再想,他的確是為了我好。一是他有相對成熟的鄉鎮工作經驗,可以一直指導我;二是他也有想法,那個鄉長、書記在他面前實在算是大官了,成天那個耀武揚威樣兒,不知他是羨慕,還是期待我能當個鄉長、書記甚至比鄉長、書記更大的官替他出出氣。
其實在當時的陝南,由於山大人稀,縣以下設有區、區以下設有鄉,那個鄉長根本就沒有級別,後來在撤區並鄉時,大多數能力強一點兒的鄉長能保留個副鄉長也就是副科級職務,能力差一點的嘛就是個一般幹部。我根本就不想當鄉幹部,那時候有句話形容鄉幹部的職責就是「催糧要款、刮宮流產」,以此來形容收繳農業稅與計劃生育工作的難度和重要。出於親戚的「權威」和他在我父母心中的威望,我聽從了他的建議,其實是要求、抑或是命令,報了農業學校。
上了農校後,我也曾經夢想畢業後去參軍,小時候就認為軍人是正義和使命的化身。後來,在一些非官方的閒聊中打聽參軍是否還能保留我中專畢業分配的資格,有人答我:參軍了就不一定分配了,這才讓我放棄了參軍的念頭。因為我太在乎一個「農轉非」了,我太想當城裡人了,去聞聞那誘人的汽油「香味」!
轉眼四年過去了,一個林果專業畢業的農村傻小子正等待著分配的機會,等待著去扮城裡人呀!那時的中專畢業學生是包分配的,不管怎樣都會有一份工作,一份吃「皇糧」的差事,的確是令農村人豔羨不已的事。
既然國家包分配,就意味著咱是國家的「人才」,恰在此時,正在試行人才雙向選擇,據說我們學校的學生科長在省城西安的人才交流會上與用人單位接洽,於是,我們一個只有四個畢業班不足200畢業生的學校當年有了5個走出秦巴山區的名額(當然,還有幾名通過自己「過硬」的關係走出的),且都在我所在的班級,分別是省林業廳2名、省煤炭廳1名、省司法廳1名、省水利廳1名,我曾任班上的班長,又是學校學生會部長,學習成績也一直處在班級前列,但也幾經周折,才將我派遣到省水利廳。
人常說:好男兒志在四方。當時那個高興勁不必多說,尤其是派遣證上赫然醒目的「省水利廳」幾個大字,讓我著實興奮了好一陣子。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鄉,前往省城,省城在我腦海裡猶如海市蜃樓,若隱若現。我還特地請人翻了一下黃曆,擇黃道吉日啟程離家,離開這個生我養我卻又極力想掙脫的貧窮家鄉。第一次坐火車,而且還是19個小時20分鐘才能越過秦嶺來到西安的綠皮普快,並沒有消耗或者說磨損我初生牛犢的銳氣,仿佛就是一次人生徵途,一次即將開啟美好生活的人生之旅。
1993年7月初的一天,我幾經輾轉,找到陝西省水利廳,當時水利廳政治處一位副處長看了我的派遣證後,在上面籤了「請省桃曲坡水庫管理局分配工作」幾個字後,我的命運就基本註定了。
桃曲坡?是在山坡上種桃?這與我的專業相符呀,那「曲」又怎麼理解,不得而知。後來到單位後,才知道這是桃曲坡水庫大壩所在地為桃曲坡村(有曰綯居坡,相傳唐宣宗時宰相令狐綯曾居於此),再後來聽同事們說賈平凹先生曾經解釋:桃是桃色、曲是藝術,查閱百度百科發現,坡轉義為「彈性起伏」。綜合起來想像,還真有點浪漫的意境。
一面荒坡,我紮根水利
在渭北旱腰帶上,一個可謂璀璨明珠的桃曲坡水庫鑲嵌在耀州區城北15公裡的石灰巖斷層上,石川河支流沮河上兩坡夾一溝的狹窄地帶就是我參加工作的地方,左岸的馬咀、右岸的桃曲坡,從字眼上就可以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20世紀90年代,因為荒涼所以寂靜,因為寂靜適宜創作,1992年桃曲坡水庫樞紐曾迎來了一個大人物——著名作家賈平凹,用賈先生的描述可判定,只有飯蒼蠅作伴和狗刨式遊泳消遣的生活,使他靜心創作,也讓一部頗有爭議的文學巨作《廢都》在此「臨盆生產」。
當時的陝西省桃曲坡水庫灌溉管理局位於耀縣塔坡路106號。我手裡緊緊攥著我那幹部身份憑證——報到證,兩次來到耀縣都沒有報到。這個盛產水泥、煤炭的城市與我們陝南山清水秀的城鎮不一樣呀,天晴一腳下去泛起一層灰土,下雨一腳上來帶起半腿泥水,我沒法在這待呀,甚至有人勸我說這地方待時間長了連個媳婦都找不下,我兩次回去接受親友們的「政治教育」,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什麼年輕人怕下苦啥也幹不成,諸如此類,當第三次來到塔坡已經耽擱了半月有餘,以致於全月工資領成了半月。
塔坡、桃曲坡,似乎「坡」成了這個單位的顯著特徵,後來我跑遍管理局的所有基層單位後發現,只要是進大門都得先上或下一面坡。當然,在我今天看來,原來「坡」不僅是渭北地形地貌特徵,也是我們凡人的人生軌跡特徵,我這多年不是一直在上坡、下坡嗎,哪有什麼一帆風順、一片坦途。
還是讓時光回到上世紀90年代初吧,我國經濟體制改革進入了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階段,水利部提出的兩個支柱(水費和多種經營)、一把鑰匙(經濟責任制)正當其時,發展綜合經營成為水利行業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要做法,桃曲坡人也不甘落後,大力興辦各式各樣的企業實體,混凝土構件預製廠、車輛修理部、小水泥廠、磚廠、冰棍廠、紙箱廠、乳膠廠、石碴廠等等,幾乎是一個基層單位、一個機關部門都創辦了一個經濟實體,多種經營「遍地開花」,雖然後來大多企業實體都經受不起市場考驗而逐步自行消亡。
但在這相繼消亡彼消此長的過程中給我創造了就業的機會,在水庫左岸海拔792米—870米之間有一面荒坡,是栽種蘋果的適生區,桃曲坡人試種了好幾畝,已經嘗到了甜頭,恰逢當時禮泉、白水蘋果價格上揚,紅富士也在省內規模化栽植,建設蘋果園發展多種經營已經在桃曲坡領導層的頭腦中醞釀,正是需要果林專業學生的時候,我來了!
1995年8月,時任省水利廳廳長劉樞機帶領專家來桃曲坡水庫實地考察,決定在桃曲坡水庫建設千畝果林示範基地,並提出「當工程來建,當企業來辦,當大事來幹」的建設原則。英雄何愁無用武之地。1995年,我作為技術骨幹和水利廳來的專家一道住在當時耀縣最好的酒店——花園飯店,參與編制千畝果林規劃,獨立完成主體部分設計——《技術管理方案》,並作為整個建設大軍中的一員參與建設、管理、經營整個過程。到1997年底,完成了一期果園建設任務,平整土地892畝,建設果園650畝,其中蘋果500畝,雜果150畝。我還親自承包了10畝果園,作為自己的綜合經營,當然當時的情勢也迫使我不得不承包經營。我的「農轉非」夢還沒醒,就迅速進入了「非轉農」。
一次信任,我幹了水利「人事」
剛剛二十三、四歲的我,正是愛做夢的年紀。然而「農民」當的我時常鬱鬱寡歡(我並沒有瞧不起農民的意思)、感覺不得志,已經背井離鄉,時下舉目無親,工作無所成就,生活無所希冀,身體也患上嚴重的胃病,短短三年時間,我整整瘦了20斤,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成天萎靡不振、毫無生氣。那時的我工作、生活都在走下坡路
。就在這時,我引起了時任政治處主任的注意,這是一個德高望重、經驗豐富、閱歷豐厚的人事幹部,老主任有心培養年輕人,也不願讓一代代年輕人在這「坡」上消磨意志、浪費光陰。他捎話讓我去辦公室找他,擬借調我到政治處給勞資幹事幫忙。已記不得他給我透露了什麼信息,我覺得有調到局機關工作的希望,以致於在借調不久後管理局辦公室招聘文秘考試時,我就「作弊」了。
當時,恰好辦公室原有的秘書調往省水利廳,辦公室在全局年輕幹部中公開選聘,報名者眾多,在筆試中我故意考砸,其中最大的一道題是寫一篇文章,我一字沒寫,考試成績最後一名。辦公室主任找我談話問咋回事,我只說我不會寫。我覺得老主任的信任不能褻瀆,老主任的關心不能不領情,我踏踏實實地在政治處跑腿、掃地、抹桌子,也學著幫著測算工資、列印文件,事後不到三個月,我就正式調到管理局政治處從事勞資工作,當時的勞資幹部不僅從事工資工作,還負責一般幹部的調動。自此,我一個不懂人事的人幹上了水利的「人事」。
但造化弄人,12年之後,我仍舊因一篇文章走向了文秘崗位,不僅要寫材料,還得幹通訊員的差、兼辦公室主任的職。如今,這一崗位已經幹了12年,是上帝的捉弄?還是佛家的報應?反正我不信教,我也不願知道!
一次演講,我融進水利生態
人事工作也算幹得如魚得水,然而人事關係錯綜複雜,處理不好往往會捲入矛盾中,我也不能獨善其身,也難做到唯我獨清。喜極生悲、否極泰來,我也應了今天習近平總書記說的「在危機中育新機、於變革中開新局」。
進入新世紀,管理局在總結以往成敗事由的基礎上提出了「鞏固農業灌溉、開拓城市供水、發展庫區旅遊、壯大施工隊伍」的發展思路。為響應黨中央「再造一個山川秀美的大西北」的號召,管理局聘請專業機構編制了《桃曲坡水庫庫區水土保持綜合治理規劃》,依託水庫岸坡資源,塑造綠色植被景觀,實施塬、坡、溝、坎、渠綜合治理,山、水、田、林、路全面開發,先期對近壩區7.35平方公裡的流域進行綜合治理,力求實現水清、岸綠、景美的生態建設目標。為加快建設步伐,提高經營管理水平,管理局決定成立錦陽湖生態園管理處和苗圃管理站,各招聘一名副科級幹部負責經營管理工作。
這是我第一次上臺演講,雖然評委都是管理局的熟人了,可我站在講臺上膽怯了、緊張了,滿頭冒汗、兩腿哆嗦、語句結巴,更讓人難過的是早已準備好、反覆背誦過的演講稿,居然忘的丟三落四,我只得想到哪說到哪,斷斷續續、勉勉強強說完,卻把點題的話語忘了。演講剛完,主考官便提出一道答辯題:請為生態園設計一句廣告語,天哪,這不是我演講的主題,急中生智:「創建和諧生態 共享美好生活」,說完我自己都忍不住偷偷地笑了,這不就是我忘記的那句演講詞嗎,也正是一周前單位組織先進職工去深圳參觀時我在大巴車上看見的科龍公司的廣告語,我「剽竊」了別人的創意,卻贏了競聘。從此,便走上了苗圃站副站長的崗位,帶領5名職工負責桃曲坡水庫庫區綜合治理之苗圃、植物園、荒坡綠化的監理工作。
如今,桃曲坡水庫近壩區栽植各類喬、灌、花卉等100餘個品種100餘萬綠化植株,已經建成了苗圃園、植物園、沁芳園等風景園林景點,規劃區植被覆蓋率由原來的不足20%提高到90%以上,不僅使庫區水土流失得到有效控制、水庫淤積大大減少,而且還讓庫區成了四季長青、三季花香、兩季有果的綠色生態風景區。2002年10月,依託桃曲坡水庫近壩區水土資源開發的錦陽湖生態園被水利部授予「國家水利風景區」,2017年被命名為國家水保科技示範園。這裡面有我曾經留下的足跡、灑下的汗水,我自豪!
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人的命脈在田,田的命脈在水,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土,土的命脈在樹。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體,要統籌兼顧、整體施策、多措並舉,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開展生態文明建設。這段話,我反覆學、經常想,漸漸明白了水是自然生命共同體的重要因素,無論在山上、在田裡、在林間、在湖中,所從事的工作都與水息息相關,水利工作也是一個有機整體,無論你在水利行業的哪個崗位,都在為水而戰,為水而歌。
陝南水鄉的孩子從小就泡在水潭中,到頭來練就的不是「浪裏白條」,也是個遊泳好手。我從小因為怕水,不會遊泳,著實是個名副其實的「旱鴨子」。在桃曲坡重大水利工程建設史上,被列為「八五」20項興陝工程之一——馬欄河引水工程建設,欲抽調我未能成行;我想參加城市供水業務——新區淨水廠建設,未能如願;大型灌區節水改造與續建配套項目建設,我沒有深入其中……
如今,我從事水利行業工作近30年,依然怕水,而今的怕已成為真正的敬畏,敬畏水利萬物而不爭的無私,敬畏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執著,敬畏水不辭細流匯聚大海的包容……,繼而由敬畏變成尊崇,尊崇水利行業精神,做人倡導「忠誠、乾淨、擔當」,做事倡導「科學、求實、創新」,在今後桃曲坡追趕超越的徵程中,我恨不得一頭扎入水利工作的汪洋大海,遨遊天際……(李建邦 )
下期請看 第二章 狗刨式遊泳濺起了一陣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