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媒體披露,近70年前的 《四世同堂》 遺失英譯原稿已被找齊並譯出,最後16章未發表佚稿將刊發於2017年第1期《收穫》,約50頁10.7萬字。
祁老人的圓熟溫和、天佑的老實沉默、瑞宣的儒雅掙扎、錢詩人的錚錚鐵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經典巨作 《四世同堂》,是著名作家老舍最具代表性的長篇小說。
但很多人並不知道,長時間以來我們看到的 《四世同堂》 是殘本,其中第三部 《饑荒》中多段內容是根據美國出版社「改造」過的英文版返譯成中文的。
「我與老舍《四世同堂》未刪節全譯本的緣分要追溯到20年前。」上海譯文出版社副社長趙武平在接受本報採訪時坦言,自己並不是研究老舍的專家,但對老舍的文學作品很感興趣。20年前,他在寫作有關美國作家賽珍珠的文章時,對資料中有關老舍的一些內容產生了興趣。
據了解,1946年3月到1949年10月,老舍曾在美國生活了將近4年,在紐約期間,他結識了賽珍珠並成為了朋友。1947年至1949年,老舍完成了《四世同堂》的第三部《饑荒》。關於這部書的寫作,老舍說:「就我個人而言,我自己非常喜歡這部小說,因為它是我從事寫作以來最長的、可能也是最好的一本書。」
真是機緣巧合,趙武平了解到美國聯邦調查局公布了上個世紀50年代跟蹤調查賽珍珠的「秘密檔案」,就到官網上去翻看這些資料,把老舍的檔案也調出來。從此開始順藤摸瓜,在美國尋找有關老舍先生的「蛛絲馬跡」。
據趙武平介紹,老舍的檔案分散在包括紐約公共圖書館、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哈佛大學施萊辛格圖書館等四五個地方,「我每年都會去一趟美國,這些年來我陸陸續續跑了這些地方,把有關老舍先生的資料都找到了。」在施萊辛格圖書館,趙武平意外發現了近70年前《四世同堂》第三部《饑荒》後半部的未刪節全譯本。「我很好奇,在仔細研讀後,發現它跟我們之前在國內讀到的版本不一樣。」
老舍原名舒慶春,中國現代小說家、著名作家,代表作有《駱駝祥子》《四世同堂》、劇本《茶館》等。其中小說《四世同堂》尤為知名,包括《惶惑》《偷生》《饑荒》三部分,描寫在盧溝橋事變爆發、北平淪陷的時代背景下,以小羊圈胡同住戶為代表的各色群體歷經榮辱浮沉、生死存亡。
《四世同堂》是老舍重要的作品之一。遺憾的是,這部著作是個殘本。老舍當年設計,這部著作分為3部,共100段。它於1944年在重慶的報紙開始連載。老舍本打算用兩年時間寫完,但由於時局動蕩和作者罹患多種病痛,直到1945年底才完成第一、二部。
此後,老舍接受美國國務院邀請赴美,所以第三部《饑荒》是在美國完成的,最後13段由於各種歷史原因並未出中文版。「文革」時,《饑荒》手稿散佚。此後,再也無人能說清此書原貌。
《四世同堂》英文版1951年先在美國出版,給復原留下了一絲希望。198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此書時,從《四世同堂》英文版返譯了最後13段,但這並不是老舍的原稿,而是經過美國出版社和編輯未經作者認可大量刪節後呈現的節選本和刪改本,據此很難窺得老舍的創作全貌。比如老舍原著的第27、36章全部被剔除,原稿的23、24兩章被合併為一章,有些內容和情節被重新並列組合,甚至人名都進行了改變,有時候是張冠李戴。
老舍是通英文的,雖然其英文程度尚不足以直接創作,但是讀懂譯文、進行潤色和討論書稿內容是足夠的。趙武平發現的這份珍貴的原稿,就是當年老舍與譯者浦愛德每天合作翻譯、共同完成的成果,也是老舍最終參與定稿的原件。可以說,這是目前為止最大限度保存老舍原作本來面目的版本。
趙武平撰文說,對《饑荒》後半部的「回譯」,是一個曲折、複雜的過程,處處容易陷入誤區。
首先,要針對英譯原稿,逐篇進行釋讀,錄下所有難以辨識的文句——經過近70年的時光磨蝕,列印稿上不少字詞已經褪色,甚至模糊,還有列印中的拼寫錯誤,再者就是譯文中所運用的今天已經廢棄使用的日語拼寫,這佔去了前期翻譯的大部分精力。
回譯面臨的最大挑戰,還有語言風格的問題。老舍先生是語言大師,選用什麼詞彙,避免何種表達,都有他自己的特點。趙武平研讀了老舍的全部著作,體會老舍遣詞造句和講故事的技巧,仔細揣摩老舍的語氣、修辭和表達感情的方式,努力將老舍的表述風格內化進翻譯,從而真正呈現老舍作品的風貌。
趙武平還談到,這次找到的原稿,由於經歷了複雜的翻譯過程(由老舍先生口述,浦愛德翻譯成英文,此次又重新翻譯為中文),因此會導致文章的一些細節內容與老舍最初創作時的手稿有所出入。他舉例談到,小說中冠曉荷的太太是個寫得尤為精彩的反面人物,老舍給她取了個惟妙惟肖的外號,叫「大赤包」,「北方人知道『大赤包』是一種像葡萄大小的植物果實,可能南方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美國人更理解不了。我看到原稿中老舍的筆跡,他特地跟美國人解釋什麼是『大赤包』,同時他建議將它翻譯為『大紅南瓜』,但是最後我在譯稿裡看到的『大赤包』卻變成了『大紅辣椒』。」
在翻譯過程中,趙武平整理出「老舍詞彙表」,列出一些老舍語言特色字詞。比如,「假若」是最常見詞彙之一,他少用或者完全不用「如果」。另外,老舍似乎不太喜歡運用習見成語:「咬著牙說」不用「咬牙切齒」,「忍受苦痛」不用「含辛茹苦」,「設盡方法」不用「千方百計」。為了不過度翻譯,免用老舍本書中從來不用的成語、俗語、俚語,有時他就寧願採取直譯的方式。比如,不用常見「仨核桃倆棗」,而是按照原文直譯為「仨芝麻倆棗」。趙武平坦言,人名如何選取在譯文中也很費斟酌,如「小妞子」和「妞妞」,「李四老人」和「李四大爺」「李四爺」「四大爺」等,根據對話環境,老舍是相宜運用的。
記者了解到,最新一期的《收穫》雜誌即將全文刊登《四世同堂》的大結局,發表《饑荒》的21段到36段,大概有10萬多字,「真正的《四世同堂》全本」書籍將於2017年2月與廣大讀者見面。(文/陸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