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一定常牽我來玄武湖上,搖槳蕩舟,還要用手絹包煮熟的菱角回家。 ——余光中
這頭,淺淺的海峽永遠年輕。那頭,余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
余光中近影。
儘管已戴上助聽器,但這位九旬老人仍在《琅琊榜》裡,搜索長江和玄武湖的蹤跡。
余光中太有名了,幾乎每個人都在他那首《鄉愁》裡體會過人生百味。可誰能想到,詩人自己的鄉愁如此想得卻不可得。
這種反差,似乎也是他人生的縮影:生於1928年重陽節,既有菊花詩酒,也有顛沛流離的避難。所以,他愛自稱「茱萸的孩子」,聽起來有種浪漫又傷感的宿命感——你奈人生何? 新華報業全媒體記者 石磊
「《琅琊榜》很好看」
因為身體原因,余光中淡出公眾視線已有時日。不過,余光中和妻子範我存,仍在關注海峽對岸的點點滴滴。比如,以南朝金陵為故事背景地的「爆款」電視劇《琅琊榜》。
「《琅琊榜》很好看,我們認為這是大陸拍得最好的電視劇,買了整套光碟。」妻子範我存有些興奮,「現在我們朋友分成兩類,一類是看過《琅琊榜》的,最多的看過7遍,另一種當然是沒看過的。」
「片子裡面沒看到長江,也沒看到玄武湖……」余光中插話了,他至今沒忘南京莫愁湖、雨花臺、北極閣、月牙湖這些「少年前塵」。
記憶的星雲以前,則是不得不提的棲霞山,「我的母親在重九前一日登高,次日凌晨生下我,她登的就是南京棲霞山。」
1928年重陽節出生的余光中,對自己的生日很滿意,還自稱為「茱萸的孩子」,不過他也提到,「重陽節的意義為避難,自豪中又感到深沉哀傷。」
余光中認為,他那一代的孩子,似乎全誕生在重九這天。因為那代人,或多或少都被卷進了戰爭。
隔著一條街的愛情
「抗戰勝利後,我在蘇州讀了年初二,到南京明德女中讀初三,學校對面,就是他讀的南京青年會中學。」範我存口中的明德女中和青年會中學,現在分別是南京幼兒高等師範學校和南京第五中學,依然只隔著一條莫愁路。
但二人真正結緣,還是因為文字。
「我高三那年,和幾個同學合辦了文學刊物,把拜倫的詩《海羅德公子遊記》詠滑鐵盧的一段,譯成了七言古詩。不難想見,一個高三的男孩,哪會有舊詩的功力呢?」余光中把刊物在學校附近的書店寄售,自然是一份也沒銷掉,只好搬回家。沮喪之餘,他寄了份刊物給當時只見過一面的範我存,「她不管什麼平仄失調,卻知道拜倫是誰,覺得能翻譯拜倫的名作,當非泛泛之輩。」
只可惜聚散無端,直到譯者余光中讀完兩年大學之後,才和讀者範我存在臺灣重逢。
「大蘿蔔」問胡適單詞
1947年,余光中考入金陵大學,用他自己的話說,「從一個『南京小蘿蔔』變成『南京大蘿蔔』。」根據余光中的回憶,當時金陵大學學生並不多,他讀的外文系尤其少,一年級的新生只有7人。
然而,那時的余光中並不擅交際,朋友也很少,但他沒有像一般文藝青年般攀附名流。只有一次,余光中讀莫泊桑小說的英譯本,書中把「斷頭臺」拼寫錯了,查遍字典都找不到,便寫信去問他認為當時最有學問的胡適等人,「也許我寫的地址不對,一封回信也沒有收到。」
英文版《鄉愁》,想聽嗎
胡適沒有遞來回音,但余光中的另一封「信」,早已被無數華人打開。你猜對了,就是《鄉愁》。自古詩歌一體,臺灣音樂教父羅大佑曾把余光中的《鄉愁四韻》譜曲傳唱,給《鄉愁》插上音樂翅膀並得到作者認可的音樂家晁岱健,正來自南京。
時間回溯到2002年前後,在一場慶祝北京申奧的活動上,余光中受邀現場朗誦《鄉愁》。當他念出「我在外頭」時,臺下萬餘名觀眾突然齊誦「母親在裡頭」。晁岱健被「擊中」了,「這首詩打動了無數同胞,為什麼不把它以音樂的形式呈現給更多人呢?」
2006年聖誕節前,晁岱健終於製作出了第一個小樣。2007年初,他就等來了余光中的回電,「聽了歌曲,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對大陸的思念之情倍增。」
10年過去,二人聯繫不斷。曾經「不自量力」翻譯拜倫作品的「小蘿蔔」余光中,已經把自己的《鄉愁》寫出了英文版。於是,今年4月19日,晁岱健帶著英文版歌曲,敲開了余光中的家門。
也許不久之後,英文版《鄉愁》將在全世界傳唱。
回首再來,最念玄武湖
2000年秋天,浪子回來了。那段時間,南京滿城金桂盛開,飄在空中的香味被余光中稱為「鄉愁最敏的捷徑」,但最能安慰浪子的,無疑還是玄武湖。當年重九前一天,余光中在母校南京大學公開演講,雖然只貼了張小海報,但學生的熱情還是讓主辦方措手不及,三遷會場才能開講。「我在大陸演講,一般以《民歌》結尾,我說『風』,你們說『也聽見』。這樣比較簡單,聽眾能和我,如果大家不和你,那就很尷尬了。」
這就是被大時代裹挾著順流而下90年的余光中,他懷揣的浪漫和苦楚、詩酒與襤褸,希望你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