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孤島」中半個多世紀的守望
——記內蒙古森林消防總隊大興安嶺支隊奇乾中隊
■本報記者羅地生
5月的大興安嶺,草木枯黃,寒風瑟瑟。雖已立夏,但北國之春仍然姍姍來遲,林中一些低洼背陰的地方依然覆蓋著皚皚白雪。從莫爾道嘎鎮到內蒙古森林消防總隊大興安嶺支隊莫爾道嘎大隊七中隊的公路已變成了水泥路,但一路上的荒無人煙,公路兩旁密密麻麻的白樺樹似乎從未改變。
七中隊組建於1963年,又稱奇乾中隊。作為保衛北部原始林區的橋頭堡,奇乾中隊處於森林滅火的戰略前沿。發生森林火災時,奇乾中隊總是第一個出動、第一個達到火場、第一時間投入戰鬥、最後一個撤離,永遠是原始林區的開路先鋒。
建隊以來,中隊先後撲救森林火災380餘起,立下無數汗馬功勞。2012年,中隊被內蒙古自治區政府授予「北疆森林衛士」榮譽稱號,林區人民親切地將他們譽為原始林區的「守護神」。
很少有像奇乾中隊這樣的隊伍:不僅集偏遠、寂寞、寒冷等不利因素於一身,還要時刻準備著與火魔戰鬥。可奇乾中隊偏偏在「林海孤島」紮下了根,自此開啟了半個多世紀的堅守歷程,默默守護著95萬公頃原始森林,用青春和熱血書寫了護衛北疆綠色生態的輝煌篇章。
寂寞是突破極限的動力
隊員們每次跑步經過一座大橋時,所有人都向著對面的大山一遍一遍地吶喊,再聽著一遍又一遍的回聲
汽車顛簸在蜿蜒的林區公路上,奇乾中隊也在記者腦海中盤旋:中隊所駐守的大興安嶺北部原始林區腹地,不通電、不通郵、手機常沒有信號,被稱為「林海孤島」。隊員們是怎樣在這裡生活、訓練的呢?
「到了!」一聲興奮的驚呼,將記者從對奇乾中隊的遐想中抽離出來。只見不遠處一塊木牌上寫著「奇乾中隊」,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鐫刻著「堅守」二字。營房背後的山上,遠遠可見被翠綠的樟子松包圍著的空地上,有「忠誠」兩個大字,這是隊員們用白樺樹拼成的。
「穿過了茫茫大草原,走進了巍巍大興安。林海深處安了家,家名叫奇乾。」伴隨著《家在奇乾》的歌聲,中隊指導員王永剛帶領記者走進了奇乾中隊。
藍天白雲下,一排排太陽能電池板閃閃發光。「木刻楞」(木頭搭建的小屋)「板夾泥」早已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紅瓦白牆的營房和木質仿俄式建築的菜窖。
營房後面,樟子松挺拔昂揚,阿巴河水碧波蕩漾。隊員們自己搭建的「綠色長廊」「樺木地圖」「白樺書卷」以及一條記錄著中隊光輝戰鬥歷程的「綠屏戰道」,在綠樹掩映下「訴說」著中隊半個多世紀來的滄桑。
奇乾中隊駐地三面環山,一面臨水,一年四季人跡罕至,距離最近的城鎮也有150多公裡,每年近6個月大雪封山。正如王永剛所說:「中隊的條件已經不算艱苦,面臨最大的困難是整個冬天見不到一個陌生人。」
中隊二級消防士布約小兵還記得以前隊員們每次跑步經過一座大橋時,所有人都向著對面的大山一遍一遍地吶喊,再聽著一遍又一遍的回聲。一旦遇到晚上停電,寂寞就會像黑夜一樣吞噬一切。由於中隊不通電,發電機又不能24小時持續不停地工作,太陽能板如果遇上連續的陰雨天,便無法儲存足夠的電量。因此,停電是常有的事。一旦停電,大家只能打著手電學習。
停電還讓中隊失去了信號,隊員們無法與外界和家人聯繫。這裡成了真正與世隔絕的「孤島」。中國電信呼倫貝爾分公司總經理柴瑞峰告訴記者,即便到現在,這裡的信號也不太好,如果電供應不上,啥信號都沒有。柴瑞峰至今都記得中隊通手機信號那一刻,戰士們給家裡打電話時激動落淚的表情。「我們後來在『忠誠』二字旁邊建了一個微基站,但有沒有信號得看天,手機要掛在樹上打,才能收到信號。」柴瑞峰說。
2009年7月,剛從警校畢業的排長佟發達到中隊的第五天就發現了一大喜訊——手機有信號了!這結束了隊員們以「月刊」的形式寄情書的日子。從此,排長的手機就成了給隊員們與戀人牽線的「紅娘」。大家也總結出了打電話的必備條件:天氣晴朗,位置固定,打開免提,大聲喊話。隊員們抱著大樹,扯著脖子喊「我愛你、我想你」,有時信號不穩定,對方聽不清楚,別的隊員也幫著喊幾聲。
由於信號不好,很多隊員與家人打電話時只能問聲好,報個平安。2017年,中隊有了4G信號,二級消防士王震與家人打通了視頻電話。當時,全家人都出現在了屏幕上,畫面卻突然卡住了,即使這樣,王震面對著「全家福」,依舊激動不已。
「這裡地處偏遠,雖然有網,但畢竟不是與外面的世界真實接觸,所以我們致力於營造一種家的氛圍。」中隊長王德朋說,中隊給隊員們過集體生日,關心隊員的疾苦,組織隊員們參加畫畫、根雕等興趣小組。既消除寂寞,也磨鍊意志。「我習慣了中隊的一草一木,隊員們待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布約小兵說。
在奇乾中隊,「三班倒」的蚊蟲不可怕,無法與外界溝通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內心深處的孤獨和惰性。但中隊地處偏遠心不遠,寂寞讓隊員們走向理智。
無論在漆黑的夜晚還是寒冷的冬日,點名一個不落,起床一分不差,訓練質量絲毫不減。隊員們還以苦為樂,比如水泵壞了,大家就去河邊打冰,在尋找活水的過程中體驗樂趣,在解決困難的過程中逐漸成長。
「利用寂寞的時光提升自己,安靜的環境反而更利於學習。中隊在平時的工作中歷來注重文化育人,隊員們都想要通過知識來改變命運,將來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王永剛說,奇乾中隊很多退役人員進入社會之後,仍會選擇讀書深造,有的成了企業家,有的考上了公務員。在隊員們看來,寂寞真是讓人跨越極限的強勁動力。
手抬肩挑造良田建操場
用4年多時間對2米多厚的凍土層進行土壤改良,憑著手抬肩挑,磨禿60多把鐵鍬,造出了10畝良田、3座溫室大棚和1個暖氣調溫菜窖
奇乾中隊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句話:「窮地方,苦地方,建功立業好地方。」對於中隊所有人來說,守望就是財富,艱苦也是優勢。山水之間,寒風之中,面對苦寂的環境,中隊一邊守護著北疆林海,一邊也學會了自強不息和寧靜致遠。
每名在中隊工作過的隊員都是過日子的一把好手,路邊撿到的一段廢鐵絲、一顆螺絲釘都是隊員們眼中的「至寶」。
司務長蹇江遊說:「中隊有各種修理人員,因為離城鎮比較遠,不能等別人來修,花錢也請不來,只能靠自己。」因為只能依靠自己,反而產生了一種特別的凝聚力。「中隊的每一個人都在積極努力地讓別人生活得更好。」王德朋說。
2003年以前,中隊吃的是「補給飯」,喝的是「山泉水」,夏天蘿蔔土豆,冬天鹹菜乾糧。面對這一情況,中隊黨支部不把偏遠艱苦作為中隊發展進步的阻礙,不等不靠,主動作為,帶領大家在艱苦條件下創業。
全體指戰員用4年多時間對2米多厚的凍土層進行土壤改良,憑著手抬肩挑,磨禿60多把鐵鍬,造出了10畝良田、3座溫室大棚和1個暖氣調溫菜窖,創造了在全年無霜期不足80天的惡劣環境中實現夥食供應自給自足的奇蹟。
「菜窖豐富了我們的菜籃子,如果原始林區在夏季著火,菜窖可以作為前方的中轉站,儲藏200餘人的給養。」王永剛說。
訓練是森林消防隊伍最基礎、最重要的工作。在奇乾中隊,訓練實在不易。森林腹地沒有場地,隊員們就在永凍層上打出了水泥地面,平整出了隊列訓練場,在灌木、雜草叢生的山腳下開設出了400平方米的障礙場、訓練場、停機坪。
守護95萬公頃原始森林
「即使有心情低落或是情緒不高的時候,我們去後山的戰道上唱幾首歌也就好了」
2018年,改革轉制為國家綜合性消防救援隊伍後,面對新任務、新要求,中隊的訓練內容出現了變化,多了專業性訓練和崗位訓練,日常巡護中也增加了山嶽救援演練。現在隊員們要處理人民群眾遇到的各種突發事件,去年,中隊已經投入到民房火災的撲救中。
「轉制改革後,面對綜合性應急救援任務,我突然有種恐慌感。只有加緊補課趕隊,才能適應崗位需要,才對得起自己班長的職責。」中隊四級消防士陳振林說,「有時候我們會組織一些救援模擬演練,從實戰化的訓練中鞏固學到的新技能。」
作為保衛北部原始林區的橋頭堡,奇乾中隊處於森林滅火的戰略前沿。發生森林火災時,奇乾中隊總是第一個出動、第一個達到火場、第一時間投入滅火戰鬥、最後撤離。建隊以來,中隊先後參加撲救森林火災380餘次,立下無數汗馬功勞,2012年被內蒙古自治區政府授予「北疆森林衛士」的榮譽稱號。
正如大興安嶺支隊政治委員康建有認為的,中隊雖然條件艱苦,但指戰員苦幹不苦熬,苦中有作為,為保護國家生態安全作出了重大貢獻。
中隊的人都說,奇乾的魅力在於外面的人不願意來,裡面的人不願意走。「來中隊快4年了,初入大山的新鮮感過去後,確實有過那麼一段難熬的孤獨,感覺被文明社會拋棄了。但時間長了,適應了滅火和準備滅火的工作節奏,靠著不斷提升自我、超越自我,衝淡了寂寞感,更何況有身邊一起摸爬滾打、生死與共的兄弟隊友,漸漸也不覺得有什麼寂寞和孤獨了。」中隊四級消防士青偉說。「即使有心情低落或是情緒不高的時候,我們去後山的戰道上唱幾首歌也就好了。」中隊預備消防士趙恩豹說。
見證了奇乾中隊的發展歷程,被隊員們親切地稱為「老班長」的王海告訴記者,在奇乾中隊,只要管好自己,做好本職工作,就能體現人生價值。
奇乾中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總能把接觸過的人牢牢「吸」住。負責給中隊送菜的當地居民王錫才,被隊員們親切地稱為「王哥」。13年來,王錫才跑壞了4輛車,他卻說只要中隊不換人,他就一直送。柴瑞峰則一直幫助中隊解決通信信號問題,「誰都想家啊,隊員們堅守在這裡,別的我也幫不上忙,只能為他們做這點事了」。
中隊守護的原始林海屬於雷擊火重災區。每次這片林海遇到火險,隊員們都像猛虎一樣與火魔肉搏,與死神較量。有一次,隊員們在三天四夜沒有給養的情況下,始終在火場堅守……奇乾鄉的百姓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都說有奇乾中隊在,他們放心。
巍巍興安嶺,熱血「火焰藍」。半個多世紀的守望,讓大家深諳堅守和奉獻的意義,一代代奇乾人傳承著忠誠、堅守、創業、樂觀的精神,這片林海也早已融入了他們的青春血脈。就像王永剛所說:「如果大家都不願意來,那麼誰來保護祖國北疆的生態安全呢?總得有人來守護,就讓我們來吧!」
(本文配圖由溫柏志、毛亞團、高飛翔攝)
來源:中國應急管理報
中國應急管理報 新媒體中心 編輯: 龐舒月 丁茜 張曉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