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看,《金瓶梅》中的時間表現零亂無序,甚至不易解讀,且作者對於時間的間隔並未有藝術性的修飾。那麼,作者又是如何將日復一日的家庭生活向前推進,補足空白的時間間隔,使得文本時間的敘述看似毫無間隔呢?通過對《金瓶梅》深入細緻地研讀,筆者發現在看似零的表象之下,蘭陵笑笑生很自然地進行時間的切換,設置了獨具匠心的時間框架,即獨特别致的時間連接方式,主要包括時間式連接、空間式連接、因果式連接。
(一)時間式連接
《金瓶梅》逐日記載西門府「淫蕩風月之事」,小說裡的人物所度過的時間和我們一樣,是在日復一日中度過。這種現實的存在感,是家庭小說日常時間的表現。但作品是作者對家庭生活細節有選擇性的敘述描寫,必然會有時間間隔出現,而如何達到文學時間的進展與現實生活的進程幾乎一致,卻是作者所必須仔細斟酌且要精心構思的。通過對文本的分析,我們發現作者常用「次日」、「第二日」、「光陰迅速」、「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話休饒舌」、「一宿晚景提過」、「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等表示時間的詞語連接,即時間式連接,描寫了家庭時間的流逝,快速地切換和銜接時間。
在《金瓶梅》裡「次日」、「第二日」的使用最為頻繁,幾乎每回都有,前者出現 216次,後者出現 29 次。有時則以「到次日」、「次日早」、「次早」、「第二天清晨」、「次日清晨」、「一日」等不同的語詞變換敘述,來表現時間的推移。
在第三回「王婆定十件挨光計 西門慶茶房戲金蓮」中,西門慶看上了潘金蓮,央求王婆想法子讓他和潘金蓮會上一面,王婆於是找了藉口要潘金蓮到她家裡作針線:
次日清晨,王婆收拾房內乾淨,預備下針線,安排了茶水,在家等候。且說武大吃了早飯,挑著擔兒自出去了。那婦人把簾兒掛了,吩咐迎兒看家,從後門走過王婆家來。……再縫一歇,將次晚來,便收拾了生活自歸家去。
次日飯後,武大挑擔兒出去了,王婆便踅過來相請。婦人去到他家房裡,取出生活來,一面縫起。
次日、第二日又如何如何,描寫著生活裡的細節,當時間需要更快速地推進時,作者利用敘事者之口加入了「話休絮煩」這類詞語,省略掉某些細節,使時間推移著。到了第三天,西門慶便和潘金蓮勾搭得手,作者道:
話休絮煩。第三日早飯後,王婆只張武大出去了,便走過來後門首叫道:「娘子,老身大膽!」日復一日的活動行為是《金瓶梅》小說時間的基調,因此家庭生活裡大大小小的瑣事幾乎是巨細靡遺地被描寫出來。 在小說中,「光陰迅速」、「話休饒舌」出現的次數也比較多。往往在此語之後,有時會接續具體時間刻度或某一節令的描述,有著時間過場、推移的作用。如第十三回「李瓶兒隔牆密約 迎春女窺隙偷光」道:「光陰迅速,又早九月重陽。」第一回「景陽岡武松打虎 潘金蓮嫌夫賣風月」曰:「話休饒舌。捻指過了四五日,卻是十月初一日。西門慶早起。」第八回「潘金蓮永夜盼西門慶 燒夫靈和尚聽淫聲」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早到八月初六日。西門慶拿了數兩碎銀錢,來婦人家,教王婆報恩寺請了六個僧,在家做水陸,超度武大,晚夕除靈。」 又如第二十三回「玉簫觀風賽月房 金蓮竊聽藏春塢」:「光陰迅速,日月如梭,不覺八月十五日,月娘生辰來到,請堂客擺酒。」這在家庭小說中是常見的時間記錄的方式。
承上所言,「次日」、「第二日」、「光陰迅速」、「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話休饒舌」、「一宿晚景提過」、「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等時間式連接詞語,具有結束上一時刻,開啟下一時間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