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說《長城》讓張藝謀跌入了質疑深淵,但大聰認為張藝謀其實一直都在做新嘗試,哪怕那次嘗試最終以失敗告知,也能在失敗中體會到新的感悟。
張藝謀在《十三邀》採訪中,就闡明拍《長城》三年中,有許多他無能為力的地方,比如劇本是十多年前的而且他無法修改,比如早就預料到《長城》無法成為爆款,比如好萊塢的製片人制度讓他的想法架空等。
很多人看到《長城》表象的缺,卻沒深入去研究缺在哪,只是一味的認為張藝謀不行。
而這一次又以各種「翻身之作」,「新千年最好作品」,「匠心之作回歸」等等去描述《影》和張藝謀,當初說張藝謀不行的是你們,說他行的還是你們,你們真的了解張藝謀嗎!?
大聰相信,《影》之前和之後張藝謀依然還是那位張藝謀,那位總是不想重複自己,但內核依然包裹著人性複雜和世界對話主題的張藝謀。
黑白灰
《影》這一次的革新,首先在視覺上就做了前所未有的突破,開創了高級灰的新視覺語言,而高級黑白灰中國水墨新影調。
這種黑白灰在前期拍攝時,就已經做到了極致,在影片中不管是角色的服裝或道具,還是場景和環境,都直接運用無色或者極低飽和度的顏色,讓黑白灰在前期就已經得到呈現。
在這樣黑白灰籠罩的色調裡,人的膚色和血液顏色,並沒有在後期把顏色壓低,而是讓這兩個原色得到彰顯。
這麼處理大聰認為別有深意,膚色行於表色,血色流於內心,這些都是以人為作用的顏色,表達出人物之間在混沌黑白的世界裡,不管如何偽裝自己的別有用心,都掩飾不了自己原有膚色,最後互相拿利劍彼此相刺,穿腸破肚以血相見。
(可能跑男看多了,鄧超扎鄧超時有莫名喜感,扎心了老鐵)
在張藝謀的電影世界中,影片的美術和光影,都是一直服務於故事的。
比如《我的父親母親》,父母親的回憶是美好而溫存的,濃鬱的鄉村色彩充滿畫面,而現實是悲涼而感傷的,所以用黑白來表達。
比如《英雄》,整個秦王大殿,只有殘劍送的「劍」字是紅色,其餘都是無色場景,而秦軍的裝束,只有頭盔上的那一抹紅。
秦王的紅色,和殘劍送的紅色的「劍」字相呼應,以此來表達殘劍和秦王對江山社稷的想法是一致的。
此外《英雄》中殘劍和飛雪的羅生門,通過不同的顏色系的衣服,以映襯不同的人物性格,灰色是不想說,藍色是憂鬱,而漂泊的你....不好意思唱起來了。
在此就不多舉例了,張藝謀喜歡用顏色來薰染影片故事氛圍,構建人物的內心,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其實在這部《影》中,很多人說張藝謀終於去掉了他濃鬱的顏色,但大聰認為在張藝謀眼中,黑白灰依然是一種顏色,他用黑白灰這三個不是顏色的顏色,去極致構建「影子」世界。
黑白灰從大格局來說,張藝謀故意把三國架空,去除掉三國大人物的「周瑜,孫權,小喬,關羽」等等,而改成了「子虞,沛公,小艾,楊蒼」等這些聽都沒聽過的名字(片中人物和三國人物不會對上號,別對號入座)。
然後再用黑白灰來營造一種混沌虛無的不現實感,就像我們山水國畫中的一種感覺:「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意境。
張藝謀用這樣的黑白灰影調,加強《影》的寓言哲學,黑白灰越強化,越加強《影》中境州和沛國的架空感,《影》故事的架空感越強,離三國原著越遠,就反而讓《影》的故事變得越真實,這也是張藝謀在訪談中反覆提到的,不想讓《影》拿去和三國做對比,《影》是說一個戰亂時代替身的故事。
說完黑白灰對大格局的影響,我們再來看黑白灰對每個人物內心的營造,黑白灰的影調同樣用得恰到好處。
在《影》中的每一位主要角色,心中都有磨滅不了如影隨形的影子,每個人都想控制局面,左右自己影子,但殊不知在此過程中每個人,都逃脫不了心中構建的陰暗鬥室。
子虞不用多說,他心中的灰暗的權力和控制欲,讓他最終湮滅在影子刀下。
沛公心中嚮往的和平,在《影》的世界從來就不會發生,沛公心裡其實也心知肚明,他以為能跳脫黑白棋的盤局,運籌帷幄,殊不知自己依然是這個黑白世界的困頓之獸,因為他身邊所有人,都是他的陰影。
楊蒼想把楊平培養成他想要的樣子,也是變相讓兒子成為他未來的身影,替他徵戰四方。
太極圖隱喻
不管是《影》的正片還是海報,太極圖都無處不在,太極圖本身就有陰陽美學的成分,同時也影射了子虞和境州各自的身份,正身影子互為補全。
對於太極圖,大聰其實還有更深的解讀,在《影》的太極圖海報,就已經充分說明子虞,境州,小艾三者之間的關係。
太極圖中的陰陽兩面,成為兩儀,兩儀中的兩點,稱為「太極」,兩點太極代表著事以成形,如果沒有這兩點,太極圖就是無極圖,為陰陽混沌狀態。
在海報中,子虞和境州分別站在兩儀中,並沒有站在黑白兩點的「太極」上,這暗示著兩人從一開始就是混沌的狀態,境州從八歲抓走那一天起,就不可能真正成為子虞的影子,因為事沒有成形,我們影片看到的,只是境州如何一步步脫離子虞,越走越遠,最後影子立形,成為真身。
而小艾站在太極圖的邊上,還是站在太極兩儀中間,說明小艾看似是一個旁觀者,但更像一個太極圖的操盤手,影響著真身子虞和影子境州的命運。
在正片中,小艾確實也是這麼做的,她為子虞找到破解楊蒼刀法的秘訣,又為境州送解藥,她和子虞彈琴,又和境州爬床,這些舉動,都讓小艾的人設變得複雜,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深不可測。
把太極圖放到整部電影宏觀來看,每個角色其實都被困在太極圖中,大家不管在黑色或者白色,走來走去無非是變成相反的顏色,依然毫無色彩。每個人不管如何掙扎,都像在太極圖中的黑白點,永遠逃不出去。
就像片中沛公對青萍說的,讓青萍和楊平聯姻是假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他不想做棋子,讓別人去做棋子,但最終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不是棋子,而每個人卻成了別人的棋子,這和太極圖的黑白迂迴牢籠,沒什麼區別。
妖風
風隨影動,發隨風飄。
如果仔細看片的小夥伴,一定會注意到,子虞散發垂胸,一直有風在吹動,這代表著子虞內心的狂亂野心和複雜思緒。
而境州一直以乾淨妝發整潔亮相,周圍沒有妖風吹動。
但是到結尾處,沛公擺的酒席上,境州頭髮開始變亂,而且坐著的時候,已經有妖風吹著境州的頭髮,這也說明境州內心已不再純粹。
至於沛公,在影片前半段以亂發示人,寫著毛筆字,妖風也很強勁,吹著沛公的頭髮,說明沛公在那時有子虞心結,還有境州之患,讓他內心無法平靜。
而收復境州後,沛公以為拿下子虞人頭時,沛公內心狂喜,認為一切都在控制之內,所以沛公周圍也就沒有了妖風
誰殺了境州母親
誠然沛公和子虞都有殺死境州母親的動機,沛公想利用殺母之仇嫁禍於子虞,讓境州和子虞反目成仇。
而子虞的動機是殺掉境州母親,然後派殺手殺掉境州,斬草除根。
從主線邏輯來看,大聰更相信子虞是殺死境州母親的真正兇手,因為子虞從一開始就把境州母親當做人質,以確保境州完全服從於他,子虞並沒有把境州真正當做自己俯首帖耳的影子,而是把境州作為誘餌。
其次子虞親眼看到境州和小艾爬床,官方主創在採訪時承認,子虞因為傷情無法行房事,成為無性之人,這也造成了子虞對境州的嫉妒和憎恨,而且這種恨是從卑微替身引來的憎恨,這讓子虞更惱羞成怒。
很多人會疑惑當時子虞偷窺到小艾和境州爬床,為何不上前阻止,其實稍微有身份的尊貴之人,看到這一幕,一般都不會以捉姦在床為榮,而是記恨在心,有哪個男人甘願上前給自己扣一個綠帽子呢?!
所以當子虞看到這一幕,一來是子虞認為這確實是對小艾性方面的虧欠,二來是基於自己貴族身份,不願去拆穿,三來在子虞的人生目標裡,是收復境州和殺死楊蒼。
所以當境州殺了楊蒼之後,子虞便殺了境州母親,再派殺手殺死境州,但卻被沛公救下,沛公想讓境州成為他的棋子,但萬萬沒想到境州覺醒,不願成為任何人的棋子和影子。
當然,還有一種腦洞,殺死境州母親的,既不是子虞,也不是沛公。
田戰不簡單
王千源飾演的田戰,留白其實很多,但特寫不少,而且都意味深長,影片裡表面田戰看起來對青萍有點意思,也對子虞俯首稱臣,但內心裡究竟他的陰影面積有多大,影片留下了很大的閒筆讓觀眾解讀。
在田戰被貶為庶民的時候,他去找子虞,子虞把未來計劃和田戰說了一遍,並答應田戰他成王后,立田戰為都督。
此時田戰的表情複雜,因為他知道按照子虞的計劃,子虞就算成了王,但子虞的傷勢,估計無法維持多久生命。
所以大聰大膽猜測,田戰第一不想再做政治角力的棋子,第二子虞傷勢惡化,就算他做了王,估計也無法支撐多久局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田戰認為雖然沛公是庸王,但比起殘忍的子虞,田戰覺得子虞為王對沛國更是滅頂之災。
所以田戰左思右想,秘密和境州達成暗線聯盟,指引境州覺醒,這個覺醒的動力就是斷掉境州思母之情,由愛生恨,於是田戰秘密殺死境州母親,讓刺客暗殺境州,再派人救境州。
然後田戰分別告訴沛公和子虞,是雙方殺了境州母親,讓沛公,子虞,境州三方產生內鬥,不管到最後從宮殿活著走出來的是誰,田戰只要俯首稱臣,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當然田戰更希望境州成王,他便可成為都督,垂簾聽政。
大聰這樣分析,是因為沛公派人殺子虞時,那些將士駕輕熟路的運用開關,打開暗道去殺子虞,當時能告密的,就是田戰了。
小艾最後看到了什麼
順著上面劇情的分析,小艾雖然看到了境州殺了子虞和沛公,但她於情於理都不能揭穿境州,於情小艾對境州已經有感情,於理小艾是愛自己沛國,如果告訴大家沛王和都督都沒了,沛國必將陷入混亂。
所以在小艾目睹一切之後,她雖然驚訝,但她會順著局勢來適應局勢。
小艾最後突然跑到門口,看著外面的一切,一副驚恐的表情,這其實是一個開放式結局,但順著前面的分析,不難猜到境州會自封為王,而同夥田戰則做都督。
境州在出去之前,把小艾給的錦囊還給小艾,說明境州已不再留戀兒女情長,而是看重權力和更深的欲望。
至于田戰,在沛公把眾臣趕出去時,田戰最先附和:「主公有令,退下,都退下」。
之後沛公讓魯愛卿留步時,田戰嘴角微微上揚,這也暗示了田戰揭發魯愛卿是內奸,當然這也是田戰的一步棋,借沛公之手殺了魯愛卿以除後患。
在境州拿著劍走出去時,田戰第一個去接應,也更能說明他大概能猜到裡面發生了什麼,境州和田戰雖然沒有那種「確認過眼神」的表情,但以無回應勝有回應。
境州封王之後的劇情也不難聯想,肯定是田戰第一個跑去現場收拾殘局,把帶著面具的子虞抬走,不讓別人發現。
以上這些腦洞只是大聰看完後的個人分析,分析角度不從小說原著出發,只是單純就著影片劇情展開聯想。
但其實不管結局如何開放,就像海報宣傳語說的「誰是棋子,誰是棋局」?其實在《影》的故事中,「只有棋子,沒有棋局」。
《影》裡面的人物始終繞不出太極黑白的世界,這些角色之間,都互為對方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