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刀搶劫竟因醫生拒收「紅包」

2021-01-12 人民法院報
圖為被告人趙連生出庭受審。

    今年2月,趙連生在江蘇省人民醫院醫生辦公室裡,公然捅傷肝臟外科醫生孫倍成,一時成為輿論焦點。趙連生自認為了解「醫院生態」,「腦洞大開」地想用假紅包來敲詐醫生,卻不料被當場拒絕,而此前踩點他已經瞄上了醫生手上佩戴的名表。敲詐不成於是變明搶,其犯案性質也由故意傷害罪變為搶劫罪。

    6月23日上午,江蘇省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此案,最終法庭依據查明的事實,對該案作出一審宣判:被告人趙連生的行為構成搶劫罪,綜合考慮其犯罪情節、犯罪危害等因素,判處其有期徒刑九年,並處罰金人民幣1萬元。

    1

    打起外科醫生歪點子

    1987年10月出生的趙連生,是黑龍江省克東縣人,13歲輟學混跡社會,幹過洗浴中心服務員、醫院號販子等職業。2012年間,趙連生因參與一起鬥毆被老家公安機關行政拘留15日,罰款1000元。

    由於沒有穩定的工作,平時又不努力,缺少進取精神,所以趙連生一直找不到女友。父母託親戚朋友為他介紹了幾個女孩,但這些女孩在了解了趙連生的真實情況後,都不願意和他繼續交往。趙連生是父母的小兒子,父母一直為他的人生大事發愁。

    2015年7月,趙連生聽說有個老鄉在南京開小吃店缺人手,經聯繫後他從老家來到南京,那位老鄉收留了他。但由於趙連生怕苦怕累,所以在老鄉店裡沒幹多久就離開了。從此趙連生決定自己找工作,但由於文化不高又無專長,所以一直找不到那種既輕鬆拿錢又多的工作,由於沒有固定收入來源,其生活狀況自然不理想。

    剛來南京不久那陣子,趙連生為了謀生曾經動過歪腦筋,他深夜砸過別人的汽車玻璃,想偷東西,但不僅沒偷到,還被公安機關抓住了,並受到行政處罰。自打這以後,趙連生不敢再做偷雞摸狗的事了,但用不正當的手段搞點錢的念頭仍在他腦子裡轉悠。

    來南京的兩年間,趙連生以做生意為由,頻頻向父親要錢,父親一共借了近9萬元給他。案發前的今年1月,趙連生把父親打來的錢都花光了,於是他加緊了敲詐醫生的準備。他曾在微信上對一個朋友道:「醫生都收紅包,我打算弄個醫生來著呢,敲他一筆。」

    2017年2月15日下午,趙連生決定把一個思考多日的犯意變成行動,這天他戴著口罩到江蘇省人民醫院踩點,之所以要把作案目標鎖定在這家醫院,原因是他曾帶過一個女人來這家醫院就診,知道這家省級三甲醫院病人多、名醫多,且猜測該院手術醫生不會不收紅包,所以如果自己給醫生送個假紅包,再進行敲詐勒索,一定能夠得逞。

    趙連生怎麼會想出這樣奇怪的「招數」?翻閱一下趙連生案的卷宗,旁聽庭審,就可以解開謎底。在偵查卷趙連生的第7次供述中,他對為何要選擇醫生作為搶劫對象作了如實交代。

    趙連生稱,他五六年前在哈爾濱醫科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幫患者排隊掛號,即幹過「號販子」,正是這段經歷,讓他接觸到了各色掛號排隊的老油條們,讓他對醫院的日常生態有了基本的認識,並催生了他送假紅包再敲詐醫生的歹念。在趙連生看來,各大醫院裡外科醫生做手術,收紅包最多,外科醫生屬於比較有錢的人群。

    有了搶劫醫生的念頭後,趙連生雖進行了預謀策劃,但他並沒有明確的作案目標,甚至連外科樓在哪都不知道。進入醫院後,趙連生嚮導醫臺工作人員詢問,外科樓在哪裡?得到答覆後,他徑直找到了二號樓,然後坐電梯到了該樓的十一層肝臟外科病區。

    趙連生未受到任何阻攔便進入了該病區,但此時他仍然沒有明確的作案目標,只是要找個單人辦公室,而且最好是一個主任辦公室。趙連生走到一個掛有「主任辦公室」標牌的門前,駐足敲門,敲了一會兒無人應答,就在他正要離開時,肝臟外科副主任孫倍成打開了門。於是,趙連生進了孫倍成的辦公室。

    趙連生進到辦公室後,即以女友父親患有肝病需要住院為由與孫倍成攀談。孫倍成是個熱心腸的專家,見趙連生找到自己,就熱情地詢問患者的具體病情,但趙連生答不出來,孫倍成便要他次日上午9時攜帶病人病歷過來再談。趙連生假裝答應並表示感謝,然後起身離開。此次有意但又無目標地偶遇孫倍成,就是趙連生在為作案踩點。

    2

    看見歐米茄表動了劫念

    趙連生與孫倍成交談過後,孫倍成遞給他一張自己的名片,此時,趙連生看到了孫倍成手腕上佩戴的「歐米茄」手錶。趙連生知道「歐米茄」手錶很值錢,因為他有個朋友也戴這種表。於是從這一刻起,趙連生便把孫倍成鎖定為作案目標。

    返回住處後,趙連生即上網搜索

    「歐米茄」手錶的價格,同時他還給一個姓趙的朋友發微信:

    「歐米茄男表,和你那款一樣,只不過是白色鑲鑽的。給我問下值多少錢?」

    「行的話明天給你帶過去。」

    「是原廠的,不是原廠的不帶防炫目功能。」

    從趙連生給朋友發的微信可以看出,他已堅定了對孫倍成作案的歹念,並開始著手準備。

    趙連生將撿來的一些廢票據塞進一個牛皮紙信封裡,做了個假紅包。因踩點時發現孫倍成的身高及壯實程度均超過自己,於是又備了一把單刃尖刀。當晚趙連生還喝了3瓶酒為自己壯膽,並一直為次日的作案行動思考到凌晨3點。

    監控視頻顯示,2月16日上午8時許,趙連生仍戴著口罩來到江蘇省人民醫院外科樓,進了孫倍成的辦公室後,他順手將門反鎖,簡短交談後,趙連生稱病人的材料等會會傳過來,然後就以感謝、關照為由,拿出假紅包遞給孫倍成,當即遭到孫倍成的拒絕:「你不好這樣,紅包我不可能收,你要堅持這樣就別找我,你出去吧!」趙連生見對方堅決拒收紅包,欲以假紅包敲詐的念頭頓時落空。

    趙連生並沒有走,他隨後抽出尖刀打算逼孫倍成交出手錶和錢,但沒料到孫倍成眼疾手快奮起反抗。生死關頭,孫倍成用雙手死死抓住趙連生持刀的右手,與其搏鬥,並大聲呼救。趙連生見狀,即捂住孫倍成的嘴並逼迫其交出手錶等錢物,在5分鐘的搏鬥過程中,孫倍成大腿內側被趙連生刺傷、牙槽骨骨折、面部與手部、腿部多處外擦挫傷、劃傷。後趙連生被聞聲趕來的醫院工作人員制服。孫倍成被刺傷的突發消息,隨即被人發上微博和微信,引起網民的極大關注,在當地一時成為輿論熱點。

    後經鑑定,被害人孫倍成的損傷引起的輕度休克與牙槽骨骨折移位明顯,均構成輕傷二級,其面部擦傷、挫傷、劃傷和左大腿創口、左膝部挫傷的損傷程度均屬輕微傷。

    趙連生落網後,面對公安機關的審訊多次作虛假供述,稱自己之前在江蘇省人民醫院當醫託,被孫倍成批評後,這才實施了報復。消息傳出後,很多網民都為醫生的行為點讚,而警方也以涉嫌故意傷害罪對趙連生進行了刑事拘留。如此,從第一次審訊一直到第六次審訊,趙連生都堅持這個說法。而隨著審訊的進行和孫倍成的甦醒,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趙連生可能沒說實話。

    2月17日下午,趙連生在接受第七次審訊中,終於說出了實話,稱自己在作案前根本不認識孫倍成,也沒在省人民醫院當過醫託,更沒有被孫倍成批評一說。自己之前的6次供述都是扯謊,目的是為了減輕罪責。如此,趙連生的犯罪性質陡然發生了變化,從開始的涉嫌故意傷害犯罪,變成了涉嫌搶劫犯罪。

    3

    在醫院搶劫被從重處罰

    6月23日上午,被告人趙連生闖入江蘇省人民醫院實施搶劫一案,在南京市鼓樓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庭審在鼓樓區法院第二十三法庭進行。時針指向9時45分,被告人趙連生由法警帶進法庭,隨後審判長衡陽敲下了開庭的法槌。

    趙連生涉嫌搶劫罪被訴至法院後,南京市鼓樓區法、檢兩家均十分重視,鼓樓區法院院長衡陽擔任合議庭審判長,檢察院檢察長朱赫出庭支持公訴。被告人趙連生委託了辯護人為其辯護。法庭也充分保障了趙連生自我辯護的權利。部分媒體的新聞記者旁聽了案件庭審。

    站在被告人席上的趙連生,小小的個頭、白白的臉,看上去倒有幾分書生氣,從外表看,似乎怎麼都跟搶劫犯扯不上邊兒。庭審中,趙連生對被指控的罪名和犯罪事實不持異議,但辯稱自己缺錢花,開始只是想敲詐被害人,但沒想到被害人會拒收紅包,所以後來才大腦失控搶劫被害人,希望法庭從輕判決。趙連生的辯護人也為其作了減輕罪責的辯護。

    最後陳述期間,趙連生淚流滿面地對自己的犯罪行為進行了懺悔,稱自己工作不努力,又不懂法,最終觸犯法律,對不起父母的養育之恩,對不起受害人,自己把自己毀了。希望法庭念及他年輕、沒成家,對他從輕處罰。法庭也對趙連生進行了教育。

    庭審經過短暫的休庭合議後,法庭對該案當庭宣判。法院認為,被告人趙連生以非法佔有為目的,使用暴力劫取他人財物,致人輕傷,其行為已構成搶劫罪,依法應予處罰。趙連生曾因鬥毆被行政處罰過,此次攜帶管制刀具在醫院公共場所實施搶劫,應酌情從重處罰。趙連生當庭自願認罪、悔罪,可酌情從輕處罰。

    法院還認為,辯護人提出的本案犯罪情節和後果一般的意見,缺乏採信依據。趙連生案發前一天踩點,準

    備假紅包為作案道具,並在案發當日持管制刀具前往醫院,系有預謀犯罪,且在搶劫過程中致被害人身體兩處輕傷、三處輕微傷,犯罪後果嚴重,故對辯護人的這一辯護意見不予採納;對辯護人提出的趙連生歸案後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具有坦白情節的辯護意見,經查,趙連生在歸案後的前6次供述中均稱其為報復而對被害人實施傷害行為,此後方才如實供述搶劫的犯罪故意,故不能認定趙連生具有坦白情節;對辯護人提出的醫生辦公室相對封閉,被告人未當眾實施搶劫行為,不應從重處罰的意見,法院認為,醫院是對外提供醫療服務的場所,醫生辦公室是醫生向不特定的人員進行具體醫療服務的地點,該地點具有公開性和公眾性,被告人在此公眾場所和地點內實施搶劫的行為具有較大的社會危害性,故對此辯護意見不予採納。

    最終法院依據查明的事實,並依照刑法的相關規定,對被告人趙連生作出了判處有期徒刑九年、並處罰金人民幣1萬元的判決。

    案後餘思

    本案中,被告人趙連生自以為了解醫生,認為醫生中存在收紅包的潛規則,所以缺錢花的他才會想到用假紅包去敲詐醫生的歹念。趙連生的這個歪點子確實也算得上「高明」,只是他打錯了如意算盤。

    本案被害人、即醫生孫倍成根本不是趙連生想像的那種人,他根本不為所謂的紅包心動,並態度堅決地予以拒收。在此情況下,趙連生理應中止犯罪,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不收紅包的好醫生。但頭腦中已定格犯罪歹念的他,卻失去理智,更加喪心病狂地持刀對被害人實施搶劫,其犯罪性質也因此陡然發生變化。趙連生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完全是罪有應得!

    醫生的使命是救死扶傷,他們理應得到全社會的理解和尊重。但曾幾何時,社會上也流傳過醫生給病人做手術要紅包的說法,其實這除了偏見外,更多的是一些患者家屬為求得心理安慰的一廂情願,並非是醫生索要紅包。我們有理由相信,本著職業良心,醫生即使不喝病人家屬一口水,也一樣會對病人盡到最大的努力。何況如今各大醫院的管理制度也非常嚴格,病人需要做手術時,家屬根本不用去為要不要為醫生送紅包而糾結。換一種視角而言,有時敗壞醫風、醫德的興許不是醫生,而是一些患者家屬們的觀念,他們在有求於醫生時,總想著不給醫生送紅包心裡不踏實,其實這是對醫生群體的誤解,更是對社會風氣的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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