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我的母親叫狄娘 文【行者知天下】
她是一位母親,叫狄娘,表面來說她人如其名,性子剛烈,犬中帶火。可她的內心卻又偏偏是一個剛中帶柔的苦命女人。
狄娘很小的時候被一戶人家買走當童養媳,養大之後嫁給了這戶人家得了病的傻兒子。第二年後,狄娘懷孕了,可丈夫卻病死了,婆婆也年老而去。同年十月,誕下一男嬰,從此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然而,老天似乎看不得她在苦難中的平淡,看不得她在辛酸中的靜好!
兒子在五歲時突然患上了一種怪病,渾身血脈發黑,整天哭鬧個不停。狄娘聽見兒子撕心裂肺的哭聲,知道他肯定很痛苦,可自己內心也何嘗不是?她帶著兒子走遍了好幾個鎮子求醫,郎中都搖搖頭,讓她給兒子準備身後事。
正當狄娘束手無策地抱著孩子在門檻悽厲地哭泣時,忽逢一個道士經過,道士見她哭的如此悽慘,連忙上前問明情況。被問及後,狄娘一時間更是泣不成聲,把自己悲慘的身世和孩子的不幸統統翻江倒海地哭訴出來。道士聽後很是同情,安慰道,」藥理治不了的病,肯定是惹了邪氣。「於是又把孩子的袖子捋上去,頓時大驚,又急急忙忙地把察看孩子的另一隻手臂,嘆了一口氣,訝異說道,」孩子的父親生前是否是個傻子,還曾惡病纏身?「狄娘連忙點頭說是。
道士捋了捋鬍子,對狄娘說道,」孩子渾身血脈發黑,戾氣重濁,乃是惡鬼纏身。「
狄娘聽得害怕,連忙問道,」大師,那我孩子還有救嗎?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子。「
道士雖然很同情狄娘,但卻也是勢利之人,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救是能救活,只是我要捨去一件寶物給你,只怕...「
狄娘懂道士的意思,忙進家中拿出僅有的家底,全數奉上。道士接過後,撇了撇嘴,又盯著狄娘那家傳的手鐲,狄娘又把手鐲脫了下來給了道士。道士這才滿意,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根粗細不一的桃木棍,叮囑說道,」自古以來打鬼用桃木,你只要每天用此桃木棍棒打孩子,隨著年齡的增長把力道增加,堅持到第十年的最後一天,孩子身上的戾氣孽鬼將會化為灰燼,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狄娘焦急問道。
道士長嘆一口氣,在狄娘耳邊耳語一番,又憐惜地問道,」你願意嗎?「
」我願意,只要能救活孩子,我什麼都願意。「狄娘大聲地回應了一句,眼中充滿了不悔的堅定。
自此之後,狄娘每天都會拿著桃木棍打孩子,打的孩子哇哇大哭,鄰人聞得後都罵狄娘身為母親怎麼能如此惡毒,孩子都病成這樣了,還敢下如此狠手。
打在孩身,痛在娘心,每次打完孩子,狄娘都會急急忙忙地脫去孩子的衣服察看,看看有沒有把孩子打傷,可奇怪的是,即使日復一日地打在孩子稚嫩的皮肉傷,也不見有瘀傷。
院子的老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日子 一天一天飛逝,孩子也一天天長大,體內的戾氣也一天天散去。狄娘每打孩子一次,內心就會絞痛一番,同時也會高興一番,而孩子每被母親痛打一次,身體就會變好一番,同時對母親的恨意也會暴增一番。孩子的體格一天一天健碩,母親的嬌體則一天天老去,兩人似乎是越走越近,又似乎是越走越遠。
落雨過去,又是落雪。十年了,孩子已是十五歲的翩翩少年了,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本是狄娘最高興的最後一天,可兒子卻做了讓狄娘心寒的事情。他不僅跟村裡的人打架,還偷了人家的地瓜。狄娘很生氣,她把兒子拽到院子裡,兒子長大了,拽起來還頗費力氣。
狄娘生氣地問兒子,」為什麼要偷東西?「
兒子委屈答道,」我餓...「
狄娘又問,」那為什麼要跟別人打架?「
兒子理直氣壯地答道,」哼,是他們先打我的!「
狄娘來氣,拿起桃木棍一棒子打在兒子的手臂上,不知是娘親人老沒力氣了還是自己體格壯實了,突然感到娘親打下來不疼。狄娘又舉起桃木棍再次打在兒子身上,忽然手中木棍卻頓住了,又是大吃一驚,兒子竟一手抓住了木棍。
兒子噙著淚水,抬起頭看著母親,怒吼道,」夠了,你為什麼要打我,都打十年了,我犯事打我,我沒犯事也打我,你不是我娘,你是魔鬼!「
此番話猶如萬箭穿心,刺透了狄娘的五臟六腑。十年來兒子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次不但還手了,竟然還罵自己是魔鬼,真是傷透了母親的心。
狄娘被兒子氣的說不出話,用力掙開兒子抓住木棍的手,把十年來自己嘔心瀝血的怨氣都積聚在這桃木棍上,衝兒子的手臂狠狠地打下去。
」娘,別打了...「
」你有氣,那我的氣跟誰說去。「狄娘一邊打,一邊怒罵著。
兒子不停地用手抵擋著母親的棍打,朦朧的棍影中卻看到母親這次打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以前母親都是哭著打自己的,這次卻不見母親落淚。
忽然,」啪!「的一聲,手中的桃木棍斷成兩截。狄娘呆滯一會,一副哭相看著兒子,卻哭不出一滴眼淚。」忽覺身體輕飄搖晃,眼前一片混沌,撲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兒子忽然忐忑得害怕,顫顫驚驚地爬了過去,拼命地搖著母親的身體,顫抖著喚道,」娘,你這是怎麼了,娘...娘,你起來打我啊,娘...「抓住母親的手腕,才知道母親的脈搏沒了跳動,母親...死了。
鄰裡紛紛趕來,站在院門外見到倒地不起的狄娘,都紛紛說這是報應!
這時,十年前那個道士又特意雲遊此地,想看看十年前那個惡鬼纏身的孩子現今如何了。恰逢聽見院內哭聲,從人群中鑽出一看,只見一少年抱著一老婦痛哭,捋了捋鬍子,自語道,」是他了。「
道士走過去挽起他的衣袖,點點頭說道,」嗯,今天是第十年的最後一天,你這血脈中的惡鬼戾氣已經除得一乾二淨了。「又會心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著說道,」恭喜你,你重生了。「
他一臉不解,不知這道士在說什麼,甚至有點生氣,老娘都死了,還敢在自己面前說笑。
道士見少年一臉茫然地怒視著自己,覺得他還不知實情,於是把十年前他得了什麼病,母親又如何求醫問藥,又最終碰到自己,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聽得老道士一番話後,他終於釋然了,原來母親是為了救自己才狠心打自己。又不解地問道,」那我娘怎麼就好端端的就死了?「
老道士長嘆一聲,不禁也潸然淚下,緩緩說道,」那有母親願意打自己的孩子的。母子骨肉相連,打在你身上,卻痛在你母親的心上。每打完你一次,你母親就心如刀割一次,日復一日,心力受損,定會衰竭而死。你痊癒之日,你母親定會暴斃而死。我當年曾經問過你母親願不願意受此罪,而這忍痛十年便是最肯定的答案。「
道士站起身子,感嘆一聲說道,」世間竟然有人把母親對自己的愛轉化為對母親的恨,因愛成恨,多麼複雜奇妙的人性。「說完,轉身離去。
時至黃昏,晚風吹過,落葉枯黃飄落,在這個時候,家中應該是嫋嫋炊煙,白米飄香,如今卻風煙俱淨。
他呆呆地跪在母親的屍首旁,一邊滴著眼淚一邊為母親拔白頭髮,驚訝地發現母親乾巴巴的眼睛居然流出了血。
原來,十多年來,不單止是媽媽的心被一點一點地揉碎,還有媽媽的眼淚,被一滴一滴地掏幹。
唉,多少遺憾,再無迴旋!也不能全怪他,這對大多數孩子來說都很絕對。兒女永遠讀不懂母親的良苦用心,而母親也從不讀懂兒女的心,母親只會把心給心。
母親節快樂,媽媽,您,幸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