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這對老夫妻真的讓人頭痛,屬於油鹽不進的。
好話說了,惡語也勸了,分析利弊,幫助申請最大化的補助……各種能用的辦法都用了,但他們似乎完全不吃這一套,依然悠然自得的過著他們的慢生活。
6點起床,7點燒茶,8點吃早飯,9點去遛彎,老頭推著行動不便的老奶奶,一圈一圈繞著巷子走。只是,他們已經見不到街坊鄰居了。
本來,這個巷子住的都是老年人,年輕人誰還願意住這麼老破的房子呢。他們是最後一批駐紮在巷子裡的老人,可後來,老的走了,有的被子女接走,有的生病以醫院為家,真正住的就只剩他倆了。
舊巷子,今年被列為A市的城改項目之一,當消息出來的時候,巷子又熱火朝天了一把。還多了很多年輕的生機勃勃的面孔,房子多半是他們父輩或者祖輩的,作為繼承者,當然是興致勃勃掩藏不住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來看看,喏,到底能發個什麼財。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雖然比市場價要好得多,但還是滿足不了一些小年輕要發財的心思,聽著大概約摸能拿到的數字,不免有些失望。還有些家庭因為賠償款的問題,內部之間分配不均,簡直上演了一出出悲喜劇。
不過,後來,還是籤的籤了,算的算了,畢竟,現在的政策浮動空間都不大,旁邊的村子拆遷價格也透明的很,還是抓住眼前的錢比較緊要些。
可這對老夫妻,真的是釘子戶啊,現在只剩他們沒籤了。真的讓拆遷組的隊長憤憤然,但又要耐住性子一口一個大媽,一口一個大爺,大概是子女也沒叫得這麼膩乎吧,讓一個七尺男人貼著臉叫著,還是一個小領導,也真是為難他了。
老大爺雷打不動推著輪椅上的老太太,穿街過巷。隊長在後面追著屁股勸說,家裡是不讓他進的,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但是出現了一件令人詫異的事,這回,老大爺居然主動停下來,說,來吧,去我家,我們談談拆遷的事。
兩個年齡差距大概在30年左右的男人,對視著,老的那個覺得從這個中年男人身上看出了自己年輕時候的韌勁,為了工作也是這麼腆著臉,對啊,他年輕時工作也是很拼。
老大爺終於鬆口說,別人叫你隊長,我也這麼叫你,隊長,這個我籤,按規定多少錢,就多少錢。只是有個願望,不知道能不能答應。
隊長喜出望外,看到了籤約全部成功後可以成功撤出這個項目的欣喜,說,大爺,您吩咐。
老大爺的要求很簡單,只是希望能再住一個月,然後就搬。原來,背後的故事讓人無不動容。老大爺年輕時經常去北方工作,一走就是幾個月,家裡的孩子和父母都是老婆操持。後來,老大爺退休回來了,可是父母走了,兒子去了美國,只能和妻子相濡以沫。
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妻子就得了老年痴呆加上腦梗造成了行動不便,現在很多地方已經不記得,只記得他們住的這個老巷子:因為他們在這裡結婚,生子,養育孩子長大,送別老人離世,一生一世的記憶都在這裡,怎麼能忘記這些熟悉的片段呢?
這幾年,老太太的記憶越來越退化,只記得電話裡的兒子和老頭子,其他都不認識,只有回到家裡才會安靜待著。之前,兒子從國外寄回一大筆錢,早就給老人買了新房,但住進新房,老太太整宿睡不好,於是只能搬回來住。
這一次,他們知道是終於要離開了,不得不離開了,便提了這個要求。當然,殘酷的事實是,最終因為政策的無奈,他們多住了10天後,還是默默搬走了,搬走那天,隊長親自叫了車子幫助老人抬東西,老大爺給幫忙的人燒茶泡水,當然,這是他最後一次在這裡燒水了。
記得老大爺說過一句樸實的話:一輩子虧欠了她,這餘生,活該我要伺候她。
相濡以沫,是冗繁歲月裡的英雄主義。有些愛,不浪漫,也不刻骨,卻能在平凡中紮根,根深蒂固。
因為人世間夫妻陪伴的意義,大抵都在於:吵過,鬧過,瘋狂過,平淡過,卻從來沒有後悔過,我們越來越篤定地相信,天長地久也不久,那是我陪你、你陪我的一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