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電視劇《紅樓夢》,對林黛玉難免有這些印象:寄人籬下、病態柔弱、孤傲敏感、「天可憐見」、結局悲傷……
這些原本都沒錯,但若只是一味地愁苦,人們就不會這麼愛林妹妹了。
因為她還有美貌、才華,以及直率、真摯的性情。
對歷史上、小說中各種人事物,幾十年來,人們的看法也在悄悄地發生變化。
從動輒「反封建」的主旨,到撇開立場進行人性的探討;從同情林黛玉的悲苦,到欣賞薛寶釵的周到;
再到如今,站在一個更開放的角度,一個更平和的心態去觀賞,又覺得林黛玉的許多「刺人」的話語也俏皮得可愛。
說起來,若生命中來來往往的都是圓滑穩妥的寶釵,人生會不會少了許多色彩?
我們來回顧一下林黛玉懟人的那些瞬間:
一、懟鳳姐
眾人來看望被燙傷的寶玉,說說笑笑間,鳳姐問暹(xiān)羅國進貢的茶葉怎麼樣,黛玉說她吃著倒覺得這茶挺好。
鳳姐表示再派人給黛玉送來,下一句便是:「哦,我還有件事求你呢。」
黛玉聽了之後,哼笑道:「你們聽聽,吃了她們家一點茶,就來使喚人了,哼~」
純粹調節氣氛的玩笑,不是嗎?
二、懟史湘雲
史湘雲因發音不準,叫寶玉「愛哥哥」。
黛玉道:「偏咬舌子近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上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回頭下圍棋,又該你鬧『么愛三』了。」
有點醋意,又有點幽默不是嗎?
三、暗懟寶釵
看戲時,張道士端來道士們奉獻的禮器,內有一個金麒麟。賈母說,我好像記得誰家的孩子戴著這麼一個。
寶釵說:「雲妹妹有一個,好像比這個小一些。」
探春誇寶釵:「寶姐姐有心,不管什麼她都記得。」
黛玉譏諷道:「寶姐姐在別的事上心還有限,唯有在這些人戴的東西上比誰都留心。」
寶釵和寶玉,一個有金一個有玉,「金玉良緣」對黛玉來說卻是讖語。
四、懟周瑞家的
薛姨媽得了十二支新樣式的宮花,想送給園子裡的姑娘們。這時候正好周瑞家的來給王夫人回話,薛姨媽順便讓周瑞家的把花給姑娘們送去。
薛姨媽原話如是說:「你今兒來得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兩支;下剩六支,送林姑娘兩支,那四支給了鳳哥兒罷。」
這樣的次序,是因為舊時小姐比媳婦兒地位高。結果,周瑞家的因為「順路」,先送三春,然後是鳳姐,最後才給到黛玉。
黛玉看到花,問道:「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其他姑娘都有?」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
黛玉冷笑道:「哼!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來的也不會給我。」
把花給丟回周瑞家的籃子裡。
是黛玉太計較嗎?不能不說,周瑞家的本就有勢利的心思,因為她還要原路返回,順不順路只是個託詞。
王熙鳳權力多大啊!林黛玉,客居外祖母家的孤女一枚。
只消一想,在遍布勢利眼的賈府,缺乏安全感的林黛玉,若對於被怠慢也不介意,以後誰還把她放在眼裡?
何況,周瑞家的主子就是那位內心不怎麼待見黛玉、一來就「提醒」黛玉要遠離寶玉的王夫人。
五、懟賈寶玉
黛玉去寶釵住處,發現寶玉已在,便笑道:「哎呦,我來得不巧了!」
寶釵裝糊塗問原因。
黛玉便道:「要來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於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了。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
巧妙地遮掩了自己吃醋的心思。
薛姨媽設飯款待寶玉跟黛玉,席間寶玉要喝酒,寶釵說吃冷酒不好,讓丫頭熱了再喝,寶玉聽從了她的建議,便放下冷的,令人燙來方飲。
恰巧紫鵑吩咐雪雁來給黛玉送手爐,黛玉知道後,說了一句看似教訓雪雁但其實懟寶玉的話:
「也虧了你倒聽她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呢。」
醋意很明顯,寶玉只能嘻嘻的笑一陣罷了。
酒席上,賈母命寶釵點戲,寶釵點了一出《山門》,寶玉初不懂,被寶釵一頓說這戲音律多好,辭藻多妙,便要寶姐姐念給他聽。
寶釵念完,寶玉喜得拍膝搖頭:「好,真是妙,寶姐姐真是無書不讀無書不曉。」
黛玉把嘴一撇道:「你安靜些看戲吧,還沒唱《山門》你倒《妝瘋》了。
喜歡的人當著自己的面誇潛在情敵,沒有哪個女孩兒會開心啊。再說,黛玉懟得很妙呢。
看戲時,因戲子和林黛玉有幾分相像,史湘雲點了出來——過去戲子地位卑微,這種類比換做別人還好,對於黛玉,是雪上加霜。
黛玉生氣回房,寶玉跟了來,問「好好的就惱了,終是什麼緣故起的?」
黛玉冷笑,「問的我倒好,我也不知為什麼緣故。我原是給你們取笑的…」
寶玉委屈道:「我並沒有比你,也沒有笑,你為什麼惱我?」
黛玉:「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還厲害。」
這不就是小姑娘戀愛時的常態麼?
其實,越到後面黛玉懟人越少,因為她最重視的兩份愛得到了確認:外祖母真心疼愛她,寶玉絕對在乎她。
黛玉要的,不過是份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