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寫 | 苑伶 靜婷
2020年之前,「2-8歲教育」還是一條很多大公司不關注的賽道。
當大家還在K12的戰場激戰正酣,2020年初,猿輔導旗下品牌「斑馬 AI 課」實現了單月營收過億。
此後的半年時間裡,幾乎所有風口浪尖的教育公司和網際網路公司,都嘗試在K12年齡段外進行下探,瞄準了2-8歲教育這塊蛋糕——字節跳動推出「瓜瓜龍英語」、騰訊「ABCmouse」從to B轉型成to C的「開心鼠英語」、作業幫推出「鴨鴨英語」、跟誰學孵化了「小早啟蒙」。
儘管競爭對手林立,但斑馬AI課的業務仍在高速增長:2020 年 6 月剛結束,斑馬AI課正價課在讀用戶達到了100萬;3 個多月前猿輔導宣布其10億美金的F輪融資時,這個數字還是50萬。
事實上,面向2-8歲少兒的教育服務並非今年才熱起來,在此之前也不乏耕耘其中的創業公司,但賽道中多數公司都沒有找到突破數千萬營收天花板的方法。
早期,斑馬AI課的模式也同樣充滿爭議:其產品形態在 2017 年的2-8歲兒童教育市場上幾乎沒有;從模式來看,從上線起就加入輔導老師也是個冒險的舉動——這意味著成本更高、人效降低,而且老師管理難度更大。
但猿輔導聯合創始人、斑馬AI課負責人郭常圳在一開始,就認為必須有輔導老師的角色存在。這一做法也在後續的規模化過程中,被驗證為是切實有效的,且在他看來,這是斑馬AI課跑通的核心原因之一。
為什麼斑馬選擇了「AI課」這樣的產品模式?輔導老師的加入到底解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2-8歲教育可以成為一條大賽道?
值此用戶過百萬的時間節點,郭常圳和36氪分享了斑馬AI課從零到一百萬用戶的幾個核心邏輯,以及他對上述問題的解答。以下是採訪實錄,經36氪整理。
「誰來背猴子」
36氪:斑馬AI課的英語產品上線之初,產品形態和服務模式都比較特別,如斑馬的輔導老師為什麼要做很重的點對點的反饋?
郭常圳:這是一個典型的「背猴子」的問題。什麼是背猴子?猴子就是那個責任,背猴子就是「誰來為這件事負責」。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很多人來和我探討,斑馬AI課為什麼要加輔導老師?如果不要輔導老師定價可以怎樣怎樣,ROI 能怎樣怎樣……但我們需要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在線教育行業發展這麼多年,從零幾年開始就做錄播課模式,但直到2017 年,隨著大班雙師課程模式的出現,行業才正式進入成熟期,核心差異在哪裡?
在輔導老師。
家長購課後,是把孩子學習效果提升的責任交到了輔導老師身上的,這個邏輯非常關鍵。
很多線下教育機構曾經嘗試過各種線上大班教學的模式。但 2017 年之前,他們一直沒有意識到背猴子這個問題。
因為在線下教育機構裡,這隻「猴子」天然是培訓班的老師負責的。家長把小孩送到培訓班,孩子的成績、學習狀態都是和老師直接溝通:「孩子最近考試分數不佳,老師您幫忙分析分析?」但教培機構由於沒有理解「背猴子」這件事的重要性,誤以為老師只負責教,沒有意識到老師同時承擔了為學習效果負責的這隻「猴子」。
所以無論是最開始大家嘗試的錄播課也好、還是線上大班課也好,當沒有輔導老師的時候,一個授課老師背著3000人成績提升的責任,這是很難實現的。家長潛意識裡也知道這一點,那就是老師無法為我家孩子的學習效果負責。
而當「雙師」模式出現之後,教育的責任歸屬問題就得到了解決:輔導老師會和家長保持密切的溝通,比如孩子今天學習怎麼樣?作業情況如何?家長清晰的知道輔導老師是為孩子的學習負責的,這很關鍵。
所以「斑馬AI課」一開始就加入了輔導老師,對於這一點,我非常堅持。
36氪:很多公司會做重一點的社群運營,能解決背猴子的問題嗎,還是說必須點對點?
郭常圳:單有社群還是不夠的,重點是要解決家長的問題。
斑馬AI課內部是這麼要求的:一個家長給你打電話過來說「我是包子小朋友的媽媽」,輔導老師能不能立刻反應出來包子小朋友最近的學習情況?能反應出來,這沒問題;不能反應出來,比如輔導老師跟家長說「稍等我查一下她的學習狀況」,這是不行的,家長憑什麼放心把孩子的學習交給你?
36氪:當時怎麼發現「背猴子」這個問題的?
郭常圳:這一點是從網校業務上驗證的。一開始猿輔導網校也沒有輔導老師,後來加上輔導老師之後,關鍵的指標有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增長,驗證了我們的思路是對的。
從「少兒英語」到「少兒網校」
36氪:你們開始做「斑馬英語」的時候是怎麼看這個市場的?
郭常圳:我們在2016年覺得有兩個市場的需求特別強勁,一個是K12,一個是少兒英語,這兩個市場的需求是巨大的。後來這個想法被修正了。
36氪:被修正的版本是?
郭常圳:前者不變,後者不應該是少兒英語,應該是「少兒網校」,包括英語、思維、語文。
36氪:這個邏輯是怎麼被修正的?
郭常圳:斑馬英語做到了 2018 年中的時候,同事問我「你覺得斑馬能做數學思維嗎?」
線下有很多K12全學科品牌,但2-8歲這個階段基本就是英語,我就在想「為什麼K12是全科,少兒就只有英語」?
後來我們總結是兩方面的原因:
一是線下的需求密度不夠,需求密度不夠導致供給很難做。如果招不夠學生,線下機構就沒法養活自己,供給就會稀缺;而供給稀缺就會導致需求不會被激發。
二是大學在 2000 年前後開始擴招,到 2020 年前後,這一批大學生的小孩會大規模進入到學齡前階段;因為這部分家長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所以他們天然會更重視小孩的教育。
對於第二點,我們當時沒留意到它的影響會這麼大,但第一點我們想清楚之後就不再擔心了,因為線下是因為需求密度不夠導致無法做供給,但是線上不存在需求密度的問題。
所以我們2018年下半年開始做思維,後面又做了語文。如果從現在回過頭去看的話,其實我們當時應該三科同時就做了,當然這是後話了。
36氪:之前做周邊採訪的時候,發現你們比較排斥把斑馬歸到「啟蒙教育」品類裡,更強調說「斑馬是提供 2-8 歲的教育」,兩者是有很大的差別嗎?
郭常圳:還是有一定區別的,啟蒙是一個比較短的過渡階段,但我們是面向2 - 8歲孩子的學科素質教育產品,嚴格講可以上到8、9歲,孩子到了一、二年級還是可以學的,所以我們不希望被定義成啟蒙教育。
創新的受益者
36氪:產品、模式、市場、渠道各個維度上,斑馬AI課有哪些創新?
郭常圳:最大的創新,是2017年市場上還沒有人做產品化供給的時候,我們做了,所以我們是創新的受益者。那個時候我們就提煉了三個原則:堅持面向孩子,而不是面向家長;堅持做「內容+AI」而不僅僅是優質內容;堅持做服務而不是做銷售。
「堅持面向孩子而不是面向家長」這點在當時很格格不入,因為 2018 年前後,很多親子共學教育產品出現,融資很猛、市場呼聲也很大。所以我們當時其實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萬一這個決策錯了怎麼辦呢?但我堅定認為:一款優質的2-8歲少兒教育產品,面向孩子、教育孩子、服務孩子才是正確的事情。
36氪:為什麼壓力這麼大還篤定要「面向孩子」?
郭常圳:因為孩子的學習能力遠超家長。家長背300個單詞很吃力吧?但孩子幾天就背會了。2-8歲是孩子二語習得的黃金時期,孩子們不用死記硬背這個中文對應的英文單詞是什麼,他們看到大象就能反應出「Elephant」;同時小孩子的模仿能力非常強,你給他聽純正的美音,他就能發出純正的美音來。現在的家長太忙了,沒有時間和精力先自己學會再教孩子。中國本科率目前是4%,其中英語好的家長就更少了;家長在高強度的學生時期都沒把英語學好,要求家長為了孩子的教育,下了班背單詞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斑馬AI課堅持「面向孩子」,因此我們的產品交互形式一定要簡單,兩三歲的小孩肌肉控制很弱,學會點擊、學會拖拽這些動作很不容易。App裡的按鈕設計都非常簡單易操作、沒有中文字,也是考慮到六歲以前的小孩認字很少,而且我們有英語課程,全英文的的學習環境也對孩子至關重要。
同時,我們堅持產品設計不能遊戲化。因為遊戲化往往會帶來更複雜的交互,需要孩子花更長的時間理解;其次遊戲化會使得訓練密度降低,對學習效果沒有幫助。
36氪:你們在做和市場背道而馳的事情,你怎麼先說服你自己再說服團隊?
郭常圳:其實還好,關鍵是你有沒有說服自己?我家有適齡的孩子,她是一手用戶,我知道她學習的狀態是什麼,也知道她用不同產品的行為反饋是怎樣的。
36氪:怎麼理解「內容+AI而不是內容」?
郭常圳:內容太容易被複製了,但數據和算法才是護城河。當然更主要的還是 AI 能夠真正去幫助孩子學習、提升學習效果。
小孩子記憶力好,但是瞬時記憶居多,一周不複習就很容易遺忘,所以斑馬使用AI算法來幫助孩子複習鞏固,我們現在單詞和複習課的課程環節都深度應用了AI技術。
36氪:教育公司講AI其實也講了蠻久了,斑馬AI課產品裡顯性的交互很多,但交互只是AI的數據基礎,並不能算AI。千人千面的產品能實現嗎?為什麼斑馬在這麼大數據體量的基礎上似乎也沒有做千人千面,難點是什麼?
郭常圳:首先,在教育領域,AI已經做了很多事:比如說英語課程裡,孩子完成一句跟讀,看似是有個幾顆星的反饋,但其實AI在這背後完成了一整套運算分析:AI會深度分析孩子的發音,比如分析孩子的發音是元音不行、還是輔音不行;同時AI還有一套推薦系統在跟進,孩子學的不好的內容就多推送多練。這個練習環節不是靜態的,而是有針對性的,AI為孩子的學習效果保駕護航。
其次,徹底的個性化學習進度未必是個好事情。如果孩子們互相之間學習的內容、學習的進度完全不一樣,他會失去「同伴感」,沒有同伴感是很孤獨的。有個詞叫「陪太子讀書」,為什麼皇帝要把這麼好的教育資源分給別人、找一些孩子陪太子一起讀呢?其實就是這麼個道理。再設想一下:你學「Apple」,他學「Elephant」,你們怎麼聊到一起呢?所以為了解決孩子們學習上的「孤獨感」,斑馬AI課的課程環節靜態內容佔 50%,動態內容佔 50%。課程編排是一樣的,但複習內容會根據孩子的實際掌握情況,進行自適應學習。
36氪:在這麼激烈的競爭環境下,你們的競爭策略是什麼?
郭常圳:我們現在擁有超過100萬的在讀正價課用戶,這是一個領導市場的位置。在這種競爭中,領導位置的人打仗是好打的,核心就是持續改進產品質量和運營效率。
36氪:到了大家開始拼運營效率的階段,你們會把重心放在哪裡?
郭常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比拼的是「背猴子」的能力,就是輔導老師團隊服務用戶的能力。對我們來說就是重心是規模化、專業化的招聘、培訓和管理輔導老師。
2018 年中管理會議上,我們就提出重點是把規模化招聘和管理輔導老師這件事做好、做紮實。產品和內容可以快速輸出,但是組織能力建設的時間往往是更長的,至少有半年的窗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