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裡/春/秋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點燃熄滅的燈;理想是燈,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一首《理想》,點亮很多人的心。《就是那一隻蟋蟀》曾被收入到中學語文課本多年,影響甚廣。他是詩人,是作家,更是一位為大眾解讀經典的學者,一位幾十年浸潤鑽研傳統文化的文人。近二十年,他專心研究漢字、詮釋人文經典。投入訓詁,說文解字,樂在其中。別人稱他「文字偵探」或者「文字的福爾摩斯。」他,就是流沙河。對當下的語言、文字生態,有著怎樣的看法?他又在鑽研哪本經典古籍,又有哪些心得?他的人生哲學是怎樣的?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沙河老師,前不久上海某出版社把一本教材裡一篇文章裡的「外婆」改為「姥姥」,引發很大的關注和爭議。您怎麼看?
流沙河:我覺得這個做法很沒有必要。生活中,對外祖母的稱呼,是叫姥姥還是外婆,不必大家都統一。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習慣,或者一個家族有一個家族的習慣,叫外婆還是姥姥,都是自然而然沿襲下來的。一個地方約定俗成的叫法,帶著歷史信息的積澱,是歷史的活化石。其中包含著豐富的歷史信息。如果強行給予更改,就會造成不自然的斷裂。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從時間縱深來看,「姥姥」和「外婆」到底哪一個稱呼更古老一些?
流沙河:恐怕是外婆要更久一些。古代典籍很早就有「外家」、「外戚」。但書面上的「姥姥」,較晚才出現。古代的「姥」,不讀lao,而是讀mo。比如李白的夢遊天姥山的姥,就讀mo。在紅樓夢裡賈母喊劉姥姥,應該讀mo。那是賈母按照鄉下人稱呼老年婦女的叫法,不是血緣關係的姥姥。在我們四川,普遍稱外祖母為外婆。這個「外」曾經讀為wei。後來才念wai。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對現在年輕人使用的一些新語言,有些人擔心會有損漢語言的純粹,但也有人覺得不必擔心,因為生動的、好的語言經過時間沉澱會保留下來。您怎麼看?
流沙河:世界永遠都在變動之中,而且這種變動是無窮無竭的。語言也是如此,不可能要求語言固定下來。一種說法,時間長了,有的沒有生命力,自然而然就被淘汰了。比如說鋪子打開,叫開張,但也有人說,鋪子關門,也叫關張。理論上是說不通的,但這種說法非常普遍,那麼你就還得用。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社會上還出現過這樣一個觀點:現在的漢語教學包括中學語文教材中,引入了大量來自西方語言學的知識如語法規則等,這是對我們民族語言的一種傷害。怎麼看待?
流沙河:我認為,在語法、語詞的研究上,參考、學習拉丁文字系統(如英文德文法文)是有好處的。它們在語法上對造句一般格式的總結,還有分句和複句的分析,都是有道理的。尤其是造長句來完成準確與複雜的表達,漢語在這些方面是有所欠缺的,應該向它們學習。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呂叔湘、朱德熙兩位先生曾在全國大報上連載《語法修辭講話》,我認真學習了,對我幫助很大。歐美現代語言學可參照,宜活學。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現在很多人提倡中小學生誦讀經典。您怎麼看,有怎樣的具體建議?
流沙河:我覺得小學語文以白話文為主,要精煉有趣,再加些韻文,利於娃娃誦唱,那就更好。但也要接觸文言文,從小學高年級開始,就要有幾首淺顯的唐詩宋詞,幾篇古文,如《桃花源記》、《五柳先生傳》、《師說》、《原道》、《賣柑者言》、《大鐵椎傳》這類淺顯的篇章。小學生熟讀,背誦,熟悉詩律文法,培養文言語感,能掛上口。進入初中,就可以系統地進入國文經典。我以前讀初中,老師自選範文自編教材,從《古文觀止》上面選了許多文章,印象深刻的有來自《左傳》和《國語》,我們背誦下來,終身受益。「古文」的第一要義就是背。哪怕你完全不懂,背上了也會終生受益。背古文,能讓一個人的內在氣質發生質的改變,包括人格上的改變,慢慢形成文化性的人格。能背上這些古文,就有了祖先的靈魂居住在你的頭腦裡,在觀察事物的時候,祖先的靈魂會指導你。」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講解起古文字知識,也可以很有趣。
流沙河:是的。小學階段就可以加一些古文字學知識,用它來解釋一些常用的、淺顯的漢字。如鳥、象、馬這樣的整體象形字,和牛、羊這樣的局部象形字,還有大、中、小、高、進這樣的象意字,都是可以講得很有趣的。比如這個「進」,正體字是「進」,是「從辵、從隹」,從辵表示它與行走有關,從隹也是從鳥。這個「進」絕好地說明了先民造字的智慧。世間一切動物,只有鳥飛不能後退,只能前進,其他走獸遊魚昆蟲的行走,都是可進可退,所以就用鳥飛表示「前進」。你看這不是很有趣嗎?」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
記者張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