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親歷引產之殤：比順產和剖腹產更痛

經常聽周圍人聊到生產的時候會說：「哎呀我還是選剖腹產吧，生孩子太疼了，受不了。」有朋友頭胎是順產，生二寶的時候本來也是打算順產的，結果生到一半條件不允許，於是產房改為手術室又挨了一刀，兩樣罪都遭了。後來我問她，哪個更疼，她的回答是各有各的難受勁兒，都不好過，不過順產的陣痛確實是比較熬人。

當年我生女兒時，因為孕期經常活動，骨盆結構也好，是順產，沒有挨過那一刀。而在二胎路上卻遭遇了比順產加剖腹產還痛的經歷。

01 唐篩高風險、無創高風險

唐氏篩查是唐氏症候群產前篩選檢查的簡稱，是一種綜合判斷胎兒患先天愚型、神經管缺陷的危險係數的孕期篩查。

懷孕三個多月的時候，我抱著例行公事的態度去做了這項檢查。結果說是「高風險」的時候，我也沒上心，因為周圍的同事、朋友做出來的結果也基本都是一樣的。醫生建議我再做一次無創DNA的檢查，就是抽取靜脈血液進行檢測。因為需要把血樣送到天津某檢查機構，需要等待的時間稍長，大約十月一假期結束會出結果。

十月6號，還在國慶假期，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告訴我「無創」的檢查結果依然是高風險。我一下子就懵了，大家不是都說無創結果都是低風險嗎？到我這兒怎麼就變了？

電話那頭，工作人員措辭小心地解釋說：「本來應該是假期以後統一出報告的，您這個結果不太好，所以提前聯繫您，建議去做羊水穿刺確診一下。正式的檢查報告我們會郵寄給您。」

我舉著電話沒有回答，腦子裡嗡嗡直響。那邊又補充了幾句：「因為無創也是篩查，雖然準確率高達99%，但仍有1%的錯誤機率，所以需要進一步確診。您聯繫醫院做一下預約吧。」我機械的答應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準確率高達99%，這就是說我的寶寶極有可能有問題了，痛哭一番以後，我和老公抱著那1%的翻盤希望開始了下一步檢查。

02 羊水穿刺檢查

羊水穿刺檢查是產前診斷的一種方法。在超音波導引之下，將一根細長針穿過孕婦的肚皮、子宮壁，進入羊水腔，抽取一些羊水，利用羊水中的活細胞進行培養，從而進行遺傳病和畸形診斷。

經過了多方諮詢、比較，最後我們選擇了臨市的婦幼醫院，因為不需要排隊等很久。預約的日子，老公驅車一個多小時帶我來到醫院，辦卡、繳費、排隊登記，一系列操作之後，我終於坐到了醫生面前。完成了基本信息採集，我被告知，星期五再來做羊水穿刺術。

說實話我有點著急，畢竟推遲一天就多受一天煎熬。這個時候我的心情就像是斷頭臺上的犯人，眼看著鍘刀懸在頭頂，怕它落下來，又好像盼著它快點落下來，矛盾又煎熬。

到了預約的那天，我們早早出發，早早就來到了醫院。等到大概二十幾個孕婦都到齊了，家屬等在外面，我們這二十幾個人則被安排脫鞋進入一間空屋子，圍成一圈坐在墊子上聽醫生介紹注意事項和風險，然後籤風險告知書。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羊水穿刺不光有感染、流產的風險，還有一定機率培養失敗，如果失敗的話需要重新穿刺檢查。最後，醫生反覆強調，雖然有失敗的風險，但是一定要往好的方面去想，這樣才能有好結果。在醫生看來，積極的心理暗示也很重要。

最後的穿刺時刻終於要到來，我們按照編號排隊在手術室門外等待，大約十分鐘左右一個人。

終於叫到我了，進門換了無菌脫鞋，按照醫生的要求躺在手術臺上，掀起衣服露出肚子。奇怪的是，每當我這樣做，總是會想起小時候看到過的宰豬的情景，現在，我就像那頭待宰的豬。

一名醫生進行主要操作，另外兩個助手進行協助。超聲波探頭在肚皮上滑動，醫生盯著屏幕，拿著針管準備避開胎兒、找準位置抽取羊水。

一陣刺痛，我不禁緊張起來。醫生一邊操作，一邊安慰我說「別緊張，馬上就好了」。我低頭偷偷瞄了一眼，粗粗的針管裡是滿滿的淺黃色液體，這就是羊水了。現在，我全部的希望就在這20毫升液體裡了。

拔出針頭，貼了一塊膠布狀的東西，醫生再次叮囑不能洗澡等注意事項。在外面的長椅上留觀半小時後，我被告知可以走了，28天以後的工作日來取結果。

03 羊水穿刺檢查結果

說是28天以後，但是因為穿刺術是周五，所以取結果的工作日要在30天以後，又延長了兩天的煎熬。

在這30天裡，我白天強打精神上班、吃飯、管孩子……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控制不住哀傷，經常偷偷流淚打溼枕頭。我也時常勸自己，說不定羊穿診斷結果是好的呢，但又忍不住懷疑自己：那1%的好運真的會降臨到我的頭上嗎？

到了取結果的日子，仍然是老公開車，我們忐忑不安地上路了。大約走了十幾公裡，突如其來的大霧讓道路都隱沒了，開著雙閃和霧燈，我們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進，本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硬是走了三個多小時才到。

一番排隊等候，終於輪到我，報上姓名以後，醫生抽出我的診斷報告：「你的結果不太好，是21三體，也就是說孩子肯定是唐氏兒，我們建議你選擇引產。」果然，沒有等來那個翻盤的1%，我的感覺似乎都麻木了。也許是心痛得太久，沒有知覺了吧。

我追問原因，醫生說現在還不知道21三體的確切原因，只能說跟基因、輻射、生病和體質等因素有關，而且不可預測，下次懷孕就直接做羊穿檢查吧，因為風險肯定比別人高。

走出醫院大樓，老公和我坐在長椅上歇了一會兒，陽光很好，但我一點也感覺不到溫暖。

04 引產

回家以後，醫院、社區、街道辦事處、計生局……我們一個單位一個單位跑，一個章一個章敲，只為了證明這次引產的醫學必要性。

最後，我終於住進了產科病房。別人住院是為了生孩子，我是為了不生，心裡又是一陣難過。一系列檢查以後，醫生告訴我明天做藥物引產。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我接到通知去處置室注射。躺在診床上，我又成了那頭待宰的豬，這次是真的。護士拿著的是跟做羊穿一樣的針筒，我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突然，我意識到這次沒有超聲波監測，就隨便扎嗎？又是熟悉的刺痛感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胎動。寶寶對不起，我心裡一陣陣難受，眼淚又忍不住湧出來。

「可以起來了，24小時沒有反應的話跟醫生說，會給你加藥。」

我慢慢走出處置室，等在門口的老公抱了抱我，問我疼不疼。我已經哭得說不出話，只是搖搖頭。

下午2點多開始，小腹隱隱墜痛，這就開始了，我心中祈禱：早點結束吧。晚上8點多，疼痛變得強烈，間隔也開始縮短。但是檢查之後醫生告訴我一個壞消息，胎膜堵住了宮頸口，檢不出宮口開了幾指，只能觀察看看。晚上11點半，腹痛越來越厲害，我被安排進入待產室觀察，幸好允許老公陪產，我還不至於太孤單。

05 劇痛

大約12點開始，陣痛加劇，幾乎是疼一陣，然後間隔兩次呼吸，感覺氣還沒有喘勻，下一次就又開始了。折騰了好一陣，感覺自己要堅持不住了，我問護士，能不能用催產素？因為生女兒時用過，感覺很有效。可護士回答，催產素是刺激宮縮的，你現在宮縮已經很厲害了，因為不足月，生產條件不成熟，你自己再努努力吧。

在難熬的疼痛中，時間都變慢了，問了老公好幾次幾點了，才過了半個多小時。護士再來查看情況的時候，我忽然想起生女兒的時候，胎膜是在產床上人工破膜的，之後很快就生了。我趕緊問護士現在可不可以，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了。遺憾的是護士解釋說，我現在的情況是無法檢查宮口情況，萬一人工破膜之後宮口打開不夠就需要剖宮把胎兒拿掉。聽了這話我眼前一黑，只能靠我自己慢慢挨了。

又疼了一個小時左右，當我都要絕望了，覺得我肯定是挨不到天亮就得疼死這兒，忽然伴隨著一陣劇痛，「譁」的一聲水響，一下陣痛就消失了。後來老公給我描述，當時把他嚇壞了，床上的護理墊、下面的床單、床尾附近的一片地面，全都被噴濺出來的羊水浸溼了。宮縮的壓力太大，硬生生把胎膜擠破，然後把羊水噴濺出去了。

護士聞聲趕來，一臉嫌棄的說，怎麼弄這麼墨跡。那什麼，羊水破了就快了，你進產房來吧，家屬外面等著。我圍上一件大衣，跟著護士去產房。沒想到隔了好幾個房間，走了好久。剛進產房，就感覺有東西要滑出來，趕緊在護士的指引下爬上產床。

因為已經感覺不到疼，我靜靜等待醫護人員處理，處理打掉的胎兒，清理胎盤、清宮，一系列操作下來，我感覺身心俱疲。後來聽人說清宮太疼了，可我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可能是前面疼過勁了吧。

結語：距離引產已經過了快4年，我這是第一次回憶這一切。自從知道了孩子有問題，我總是在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一定是我？後來，我慢慢想通了，幸好檢查出來了，不然真的生出唐氏兒，我受累就罷了，豈不是還要把女兒也拖到這個困境裡去。

至今不敢再動生二胎的念頭，真的怕了。只希望大寶能健健康康長大，也希望醫學昌明，能儘早診斷甚至預防胎兒畸形，讓女人們少點傷害、少些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