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形物語》(Tales From the Loop)註定是一部小眾的科幻劇。
作為亞馬遜推出的與網飛(《黑鏡》《愛,死亡與機器人》)、HBO(《西部世界》)抗衡的科幻劇集,《環形物語》在播出後顯然沒能迎來它的爆點。
這部美劇改編自瑞典藝術家西蒙·斯塔倫海格同名圖像小說。或許大家更為熟悉的,是他在大陸出版的圖像小說三部曲之一的《電幻國度》。
這部相比小說更近似於科幻概念設定集的畫冊,在2018年一經出版就登上了豆瓣科幻/奇幻榜單第二。
改編成劇集的《環形物語》,被稱作是亞馬遜版《黑鏡》,在豆瓣上評分高達8.3。
然而與前者不同的是,《環形物語》的故事並沒有觀眾期待的那麼暗黑深刻,也沒有科幻迷想像的那樣硬核燒腦。
以上畫面不會在正片出現
故事中構建了一個類似於烏託邦的奇特小鎮,小鎮上有一個名為「環形」(「The Loop」)的科研機構。而在小鎮的地下,他們的「環」項目正在發揮著某種特殊的作用。
在原作中,「環」是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對撞機,可以製造時空穿梭的入口。而在劇集故事裡,它被簡單地解釋為被製造用於探索和揭開宇宙奧秘的機器。
《環形物語》由八個獨立的小故事組成,每一個故事都與環工程息息相關。但它們又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單元劇。
每一集之間相互獨立又互相交織,在「環形」概念下又構建了一個敘事上的迴環結構。
第一個故事,小女孩洛蕾塔的母親從「環形」帶回一個黑色石塊做實驗之後不久,母親連同整個房屋都消失了,她也穿梭到了未來,遇到了已為人母的自己。
這是一個時空穿梭的故事。小女孩洛蕾塔不理解為什麼母親要離開自己,並篤定自己絕對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而當她在未來遇到了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洛蕾塔,卻發現她也像自己母親一樣忽視冷落了自己的孩子。
第二個故事,洛蕾塔的大兒子雅各布與他的好友丹尼即將就業,但他們都對自己即將從事的職業有所牴觸。
在森林裡,他們偶然發現了一個能夠互換靈魂的機械球體,在互換身體後丹尼卻滿足於現在的生活,拒絕換回來。
這集是一個靈魂置換的故事,從「我不想做我」到「我不是我」到最後接受自我,要經歷痛苦、無奈再到妥協的心路歷程。
兩個人都通過機械球體實現了自己的願望,然而靈魂置換入廢棄機械的雅各布,真的從世人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孤獨。留在雅各布身體裡的丹尼,失去朋友的愧疚不斷煎熬著他的內心。
第三個故事以雅各布暗戀的女孩梅的視角展開,她修好了一個可以將時間停止的機器,並通過它與喜歡的人在「只有兩人」的永恆靜止世界裡談了一場戀愛。
這一集想要呈現的是變化與永恆的哲學思辨,從梅追問「是否存在永恆的愛情」開始,到梅的父親回答「正因為短暫,所以才特別」結束。
在假定的未來世界,前三集從親情、友情、愛情切入,展現的卻是關於家庭、自我、成長的困境。而「科幻」類型在這裡似乎僅僅是劇作的一個外皮。
在其他幾個故事裡,科技同樣作為一種觸發思考的工具而存在,促使人們去思考生命、生活、生存和生長。
比如,第四集,通過預知壽命的球體,促使人物去理解死亡,進而面對生命。
第五集的傳感機器人,既是工具,也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它觸發了人類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和對異己之物的排斥。
而在最後一集中,曾執導過《黑鏡》的朱迪·福斯特,又在敘事上巧妙地構建了一個莫比烏斯環。
第一集還是小女孩的洛蕾塔,和最後一集已經老去的洛蕾塔,當她們吃力地拖著垃圾桶踽踽獨行時,儘管時間不可回溯,空間上卻在遙相呼應。
作為一部科幻劇集,《環形物語》整體表現出來的氣質十分獨特。
它並不是單純披著科幻的外皮講述一個情理的故事,意也不在展現新穎的科幻概念,並棄置了對這個世界觀的闡釋,而是將敘事中心放在小鎮的居民身上。
看似平靜的小鎮之下其實隱隱存在著一種危機,這種危機不會突然到來,它正在以一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影響著小鎮上的人們。
原本作為對抗自然的人造機械,反過來變成了自然的一部分,構建出一種獨特的廢墟美學。
隨意被丟棄在荒原和樹林的巨大沉默物體,處於功能喪失狀態的機器人,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融入自然,而在這廢墟之下,人類的日常生活仍然存續。
這一點,也是《環形物語》被稱為文藝版《黑鏡》的原因之一:當科學與幻想轉化為人們日常的一部分,我們該如何自處、生活將走向何方。
但由於《環形物語》並沒有提出新的概念,它更偏向一部青少年科幻成長劇,而不是《黑鏡》式的未來寓言。
在美學層面上,畫面和敘事上大量的留白,反而拓展了一種想像空間。低飽和度的色調,又營造出一種冷靜克制的敘事。
如果說《西部世界》是鴻篇巨製的長篇小說,那麼《環形物語》則是小巧憂鬱的短篇敘事詩。
與前者科技入侵人類生活的外部危機不同,《環形物語》利用科幻元素探討了一個存在主義的命題——即人類面對時間洪荒的無力、以及對生命意義的探索。
而它的內核又是《降臨》式或《星際探索》式的。科幻類型包裹下的,依舊是個人與家庭的敘事,是現實生活中的困境與抉擇。
無論科技如何發展,這些始終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迴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