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隴西縣公安局正在執行的一次現場勘查任務,2014年8月9號,有人在一片小樹林裡拾荒的時候發現了一具屍體,死者是一名女性,頭朝西身子向東躺臥在樹林的一條水渠裡,上身的衣服被掀了起來,下身赤裸,頭上有鈍器敲擊的痕跡,全身上下有多處刀傷。
經法醫鑑定,死者系失血過多死亡,李霞是隴西縣公安局的一名法醫,作為一名專門破譯死亡密碼的專家,每逢轄區發生命案,李霞都要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從法醫的角度尋找破案線索,確認死者的身份,但這一次情況有些特別,李霞覺得這名死者有些似曾相識。
案發地點位於隴西縣某鎮,該鎮區域面積約130平方公裡,居住人口不超過11萬,在這樣的小鎮看某個人眼熟並不覺得稀奇,但李霞經過辨認後發現自己之所以覺得死者眼熟,是因為死者與不久前發生的另一起案件有關,大概兩個月前,有一個和死者長得很像的女人跑到公安局報案稱自己被人強姦了。
案發現場
眼前的死者與兩個月的報案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為了印證法醫李霞的判斷,當時受理案件的偵查員也授命趕到命案現場進行辨認,經過仔細辨認,偵查員也認為死者正是兩個月前那起強姦案的受害人簡某。
法醫和偵查員都認為死者與前不久報強姦案的受害人簡某是同一個人,在此前的筆錄登記上簡某的住處就在離命案現場不遠處的一個小區,事情會有這麼巧合嗎?為了證明這一點,警方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證據,這時在現場勘查的偵查員又發現了死者疑似被人拖拽的痕跡。
樹林裡的血跡以及樹枝的傾倒方向與中心現場方向一致,拖拽的痕跡從樹林邊緣的小路開始一直延伸到屍體旁邊,沿途的草叢和樹枝上還留有血跡,由此警方判斷死者生前可能在小路上被人襲擊,之後又被人拖拽進樹林裡,拖拽痕跡的起點就在小路邊。
樹林裡的拖拽痕跡
偵查員在路邊的草叢裡發現了一串鑰匙,這串鑰匙是不是屬於死者的?裡面有沒有她的家門鑰匙呢?警方決定先到附近小區的簡某家去試一試,偵查員確認屋內沒人後試著用這串鑰匙打開房門,果然其中的一把鑰匙打開了簡某家的防盜門。
警方隨即聯繫了簡某的家屬,經過反覆核實,警方最終確認樹林裡發現的死者正是兩個月前報強姦案的簡某,被害人簡某,甘肅省隴西縣人,離過婚,生前一個人獨居,沒有工作,靠領取低保維持生活。
為什麼這個女人會連遭不測?又是誰會對她痛下殺手?在確認了死者的身份後,警方開始圍繞簡某的活動軌跡進行調查,通過對小區監控錄像的調取,警方發現簡某在8月8號傍晚獨自一人下樓,手中提著一個塑膠袋一路走到小區西側的一個後門。
小路邊發現了一串鑰匙
簡某下樓的身影
出了這個門之後,簡某就再也沒有在監控錄像中出現過了,從小區後門出來後是一片堆滿建築垃圾的荒地,穿過荒地是一道已經乾涸的小河的河堤,河堤上的小路經過案發現場所在的樹林旁邊,一直通向附近的一個城中村,簡某出了小區之後是不是去了這個城中村呢?
警方隨即前往城中村進行調查,很快偵查員就有了收穫,在離村口不遠處的一家裁縫店裡,裁縫店老闆告訴偵查員,在案發當天簡某曾經到過她的店裡,當時簡某說她的褲子長了要裁短一點,簡某問要多少錢,裁縫店老闆說十塊錢,然後簡某就回去拿錢去了,手裡拿著一串鑰匙,之後簡某再也沒來過店裡了。
原來簡某下樓時手中的塑膠袋是一條準備扦邊的褲子,到了裁縫店後簡某才發現忘了帶錢,她留下褲子回家取錢,之後就再也沒回來,從時間上判斷,簡某離開裁縫店後天很快就黑了,這條河堤小路是往返於城中村和居民小區的必經之路,沿途沒有路燈,很有可能簡某獨自一人在摸黑經過這裡時遭到了不測。
根據現場的痕跡血跡,警方確定被害人簡某的屍體放置的地方就是中心現場,在離中心現場不遠的草叢裡發現了一件帶有血跡的衣服,這件沾有血跡的男士外衣被捲成一團,藏在離案發現場不遠的草叢裡,衣服上沒有的立起試穿的痕跡,說明穿著這件衣服的人本身並沒有受傷,衣服上的血跡應該是來自他人。
血跡主要集中在袖口以及前襟,法醫將這件沾有血跡的衣服帶回實驗室進行檢驗,發現上面大片的血跡都屬於被害人簡某,警方認為這件男士外衣很有可能就是兇手的,他在殺害簡某之後將血衣藏到了草叢裡,藏匿血衣的地點距離小區圍牆只有幾步之遙,那麼小區內的監控能否給警方留下有用的線索呢?
通過對裁縫店老闆的訊問以及中心現場調查取證,還有小區的視頻監控,綜合這幾個方面警方劃定了被害人的遇害時間,再通過遇害時間對監控視頻逐一進行篩選,發現在案發時間內有一個男性的身影逃離案發現場,在這段監控錄像中可以隱約看到小區的圍牆外有人經過,圍牆外不遠就是案發現場。
那件血衣
小區外模糊的可疑身影
但在這段錄像裡只能看到人的頭頂,無法判斷這個人的體貌特徵,另外一個位置的攝像頭拍到這個人翻上小區的圍牆,並沿著圍牆繼續向前走,小區的牆道下面有道溝,警方在溝裡發現了腳印,那個地方平時沒有人會去的,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警方一路追蹤腳印,發現可疑男子從小區的角落地方翻上牆了,結合小區的監控和現場勘查的情況,警方摸清了這個可疑身影的行動軌跡,男子沿著牆道的小土溝一直走過來,走到牆角的時候他就翻上牆,然後一直沿著這面牆往前走,走到中途的時候對面正好開過來一輛車,車燈正好照在了可疑男子的身上形成一道斜影,對面的監控探頭剛好拍到了這道斜影。
這個可疑的身影在案發時間前後出現在現場周圍,又從一條不同尋常的路離開,種種跡象表明監控錄像中的這個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是偵查員通過僅有的這些錄像片段無法看清嫌疑人的外貌,更找不到確定其身份的線索,難道這個人是蓄謀已久從而主動避開了小區內的監控嗎?
那道斜影
一串鑰匙,一件帶血的衣服,模糊的監控視頻,這些就是現場能夠找到的全部線索,案件偵破陷入瓶頸,偵查員只好調整辦案思路,從另一個角度對案情進行分析,簡某沒有工作,靠領取低保維持生活,平時經濟方面比較拮据,它所居住的小區是當地的一處經濟適用房,兇手如果為了圖財,基本不會選擇在這裡作案。
那麼簡某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慘遭毒手呢?簡某的屍體被發現時半身赤裸,敏感部位都暴露在外,這是否意味著嫌疑人在作案過程中對她實施了性侵害呢?法醫針對這一假設對屍體進行了檢驗,檢驗結果呈陰性,這也就意味著在屍體上並沒有提取到被害人以外的生物檢材。
法醫在屍體上發現了兩類傷痕,一類是鈍器傷,一類是銳器傷,鈍器傷主要集中在頭部後腦勺以及面部,銳器傷主要集中在胸前部以及下體,通過有形的痕跡要解讀出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痕跡,他的心理痕跡就是他的想法,能夠反映出他作案的動機。
通過對死者傷痕的反覆檢驗,偵查員感覺到兇手在行兇的過程中似乎對死者充滿了仇恨,犯罪嫌疑人尤其針對死者的敏感部位,難道這是一起仇殺案?由於被害人簡某此前兩個月曾報過一次強姦案,偵查員想到簡某被害或許與這起強姦案有關。
2014年5月19日,簡某到公安局報案稱她被強姦了,簡某在報案時說自己與強姦案的嫌疑人原本認識,那天對方喝過酒後就到自己家裡來意圖不軌,簡某經過激烈的反抗後從家中逃跑,在鄰居的幫助下撥打110報警,在充分核實案件的真實性後,隴西縣公安局對這起強姦案的嫌疑人依法予以逮捕,並移交檢察院提起訴訟。
經當地法院審理,嫌疑人被判處了有期徒刑,簡某被害當天強姦案的嫌疑人正在監獄內服刑,服刑在押人員無法對高牆外的簡某實施報復,但有沒有可能是與嫌疑人有關的其他人向簡某尋仇呢?經過調查訊問,偵查員最終確認對強姦案嫌疑人家屬的懷疑也不成立。 在排除了簡某被害與強姦案的關聯後,警方將調查重點轉向了簡某的社會關係,偵查員在調查中了解到簡某曾經有過多次離婚的經歷,社會關係也比較複雜,那麼偵查員該從哪裡切入著手破案呢?在對已掌握的線索繼續進行深入檢驗的同時,偵查員開始圍繞被害人的生活經歷展開調查,試圖從中找到突破口。
經過調查,警方發現簡某的社會關係比較複雜,跟她生活過的人比較多,總共有七個人,領過結婚證的有三個,沒領結婚證的有四個,還有一個孩子已經十多歲了,偵查員在排查中發現簡某的幾段婚姻和情感生活都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便不歡而散了。
雖然簡某與前幾任丈夫都因感情不和等原因而分手,但在調查中偵查員沒有發現導致他們想要殺害簡某的動機,他們也都有案發時間段內不在現場的證明,偵查員又圍繞與簡某生前來往密切的懷疑對象展開調查,簡某所住小區的兩名保安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簡某畢竟是單身女性,小區內的兩名保安都曾幫助過簡某,與被害人簡某有著曖昧關係,這兩名保安在平日與簡某的接觸相對比較頻繁,作為小區的安保人員,他們也可以很容易了解簡某的生活規律,比其他懷疑對象具備更多的作案條件。
然後在進一步的調查中,保安的嫌疑也被排除了,從監控視頻裡警方發現他當天晚上和別人在一起喝酒,醉酒之後就回家了,一次次調查最終都走向了死胡同,案件的偵破始終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就在偵查員感到束手無策的時候,一個新的線索讓案件偵破峰迴路轉。
從案發現場附近找到的這件血衣上沾滿了被害人簡某的血,但經過法醫一再仔細檢驗,終於從血衣上找到了微量的一點不屬於簡某的未知男性的生物檢材,同一件衣服上發現兩個不一樣的生物檢材,一個是被害人的,那麼另一個極大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新線索的出現讓大家感到無比興奮,隴西縣警方立即以這份從血衣上提取的DNA為比對樣本在案發現場周圍展開了大範圍的排查,以案發現場為中心半徑五公裡的範圍幾乎覆蓋了該鎮半個縣城,即便如此,調查工作依然可能存在疏漏。
為了獲得更為準確的線索,隴西縣警方還將嫌疑人的DNA信息送到外地的研究機構進行檢驗比對,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蘇州的資料庫中比對有了結果,DNA比對結果所指向的這名嫌疑人邵某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從事木工裝潢工作,2014年9月因涉及一起治安案件被傳喚到當地城關派出所。
邵某跟當地一家理髮店的老闆因為裝修問題發生了債務糾紛,邵某去理髮店討債的時候與老闆發生了爭執,政治中邵某遭到理髮店老闆的言語侮辱和威脅,邵某一怒之下在理髮店內大鬧一番,隨即被趕到的民警帶到了當地城關派出所。
犯罪嫌疑人邵某
首先民警要對嫌疑人進行人身檢查以及採集指紋與DNA信息,正是這一次信息採集給偵查員偵破案件留下了寶貴的線索,通過DNA比對鎖定嫌疑人邵某之後,偵查員立即對其展開了調查,得知邵某在與理髮店老闆發生糾紛後不久便前往杭州打工。
了解到這一線索後,偵查員立即從隴西縣出發啟程前往杭州抓捕邵某,在當地杭州警方的配合下,隴西縣警方在一農家將犯罪嫌疑人邵某抓獲,被捕過程中邵某沒有過激的反抗,情緒也很淡定,一般人突然遇事的話肯定會問你要幹什麼,但是邵某看到警方後卻一語不發。
邵某被抓獲後,偵查員隨即對其展開訊問,然而邵某所表現出的平靜讓偵查員感到有些意外,在這平靜背後究竟又隱藏著什麼呢?邵某對於殺害簡某的犯罪事實沒有絲毫隱瞞,向偵查員詳細交代了案發的經過,原來當天晚上他喝酒之後到案發現場附近去辦事情,邵某要辦的事情是找人尋仇,他的仇人就住在被害人簡某居住的小區。
審訊邵某
案發當天邵某醉酒後來到現場等待仇人出現,但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見到他要找的人,此時簡某正走在從裁縫店返回家中取錢的路上,周圍沒有路燈漆黑一片,已經在這條路上走過無數次的簡某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正潛伏她的身邊。
此時在這裡等待已久的邵某酒氣上湧,黑暗和恍惚之中他覺得碰到的簡某就是自己要找的仇人,於是他衝到簡某身後用一塊石頭砸向簡某的頭部,將簡某打傷以後,簡某大聲質問你打我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你!伴隨著簡某的一聲慘叫,邵某這才發現自己打錯了人。
邵某本來打算放過簡某走人了事,不曾想剛走幾步簡某就大聲呼喊救命,由於簡某大聲呼救,邵某在驚惶之下返回簡某身邊將簡某拖進路邊的小樹林,邵某將簡某拖拽進樹林深處的中心現場,試圖阻止簡某繼續呼救,邵某將簡某捅了幾刀之後就走了。
等到邵某走了幾步之後,簡某又大聲呼喊救命救命,簡某的呼救聲徹底驚嚇到了邵某,邵某再次回到簡某的身邊對簡某進行了持續傷害,一直到簡某再不發出任何聲音,據犯罪嫌疑人邵某供述,當他第二次返回簡某身邊的時候,發現簡某身上挺白也挺豐滿的,頓時有種想強姦她的衝動,但是最後都沒有實施。
行兇後邵某翻越小區圍牆逃離了犯罪現場,邵某所供述的犯罪事實與隴西縣警方在現場勘查中獲得的信息完全吻合,案件終於得以偵破,真相雖然大白於天下,但造成簡某慘遭殺害的悲劇究竟是因何而起呢?這還要從邵某的一次偶然經歷說起。
在案發前不久,邵某在路上騎車與他人發生剮蹭,雙方發生爭執,對方還動手打了邵某,這件事一直躲在邵某心裡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工作不順,被人欺負,案發當天邵某跟朋友一起喝酒,在推杯換盞的時候,他心裡始終念念不忘的卻是找打他的那個人報仇。
即便是跟朋友在一起,他也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而是一個人喝著悶酒,酒過三巡,邵某抑制不住心中想要報仇的衝動,獨自一人離開了,邵某打聽過打他的那個人就住在被害人簡某所居住的小區,他走到河堤上去準備等那個人過來之後實施報復。
邵某指認案發現場
2014年8月8日夜晚,在這個晚風吹拂的河堤上,在酒精的作用下,邵某邁出了他人生中無法挽回的一步。
這一步不但讓剛剛遭遇強姦之痛的簡某再次遭遇橫禍命喪樹林,也讓邵某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