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步洲,1908年2月18日出生於福建省閩清縣三溪鄉溪源村,小時候因家境貧困,沒有上學。直到池步洲10歲的時候,由他的五哥和五嫂資助,才得以上學。池步洲用了3年時間完成了全部小學課程,在此之後考入福州英華書院(今福建師範大學附屬中學)。在順利讀完中學之後,在1927年池步洲前往日本,先是在東京大學機電專業學習。1934年畢業後又在早稻田大學工學部學習。在這期間,池步洲遇到了他一生的伴侶日本姑娘白濱英子。
池步洲與妻子白濱英子
在池步洲與白濱英子結婚後不久,盧溝橋事變爆發,抗日戰爭正式開始。因為池步洲堅持回到中國抗日,所以妻子亦跟隨丈夫到中國。1937年於7月25日,池步洲毅然攜妻及三個子女自日本東京赴神戶,再搭乘輪船返回中國上海。池步洲回國後,投奔南京國民政府。可是到了南京以後舉目無親,認識的許多留日同學一個也沒找到,所幸國民黨政府設有華僑招待所,對留日學生歸國抗日者,免費供應食宿,池步洲一家五口才得以棲身。正在此時,比池步洲早半年回國的留日同學陳固亭也住在華僑招待所,陳時為陝西省政府社會處處長。同學相見,倍感親切,暢談數日,各抒抱負,均以國難當頭參加抗日為己任。
陳固亭告訴池步洲:中央(指國民黨)要找留日同學研譯日本密電碼,你意如何?委員長(指蔣介石)說了,誰能譯出日本密電碼,等於前方增加幾十萬大軍。池步洲欣然同意。於是經過陳固亭的介紹,池步洲進入中央調查統計局,編入總務組機密二股,偵收日軍密電碼,以便進行研譯。
池步洲是當時中統局機關內唯一的留日學生。
他被安排到了中統局機密二股工作,心思單純的他完全沒有想到,中統局竟然是當時國民黨的兩大特務機關之一,還以為就是個簡單的數據統計部門。
池步洲被告知,機密二股是專門偵譯山西省閻錫山方面的中文情報,而他,則是負責研譯日文密電報。
他本以為,自己雖然不懂密碼學,但是精通日語,或許也能為研譯密電報出一份力。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從1937年10月入職,到1938年6月,他所在的機密二股竟然一封日本密電報都沒有截獲過。
大半年過去了,池步洲看著身邊的同事每日忙碌於中文密電報的偵譯,自己卻只能遊手好閒,無事可做,偶爾有來自同盟社的明碼無線新聞電報,才會讓他翻譯一下。
這大半年的時間裡,池步洲不僅工作上沒有任何喜人之處,生活上也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1938年3月,池步洲隨機密二股一同到了長沙,水土不服加上連日顛簸,他的兩個女兒接連發起了高燒。
他急忙帶著女兒到醫院就診,可年輕的女醫生卻沒有診斷出女兒們的病症,只是讓池步洲夫婦用冰塊給孩子進行冷敷退燒。
著急的夫婦倆不知所措,只能聽從醫生的話。
可診不出病因,一味只知道退燒,當女兒開始出疹子,終於找到病因之時,已經回天乏術。
一周之內,池步洲的兩個愛女都離開了人世。
池步洲與家人
就在池步洲傷心彷徨的時候,國民黨中央廣播電臺給他發來了邀請,邀請他去擔任對日廣播宣傳的撰稿及播音工作。
對日廣播,他覺得,這是為抗日出力的好機會,並且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這個工作,他欣然應允了。
然而,命運似乎在戲弄池步洲,剛剛在廣播電臺工作了三個月,他就收到了軍政部的邀請,希望他能到軍政部主持日本密電碼的研譯工作。
池步洲一開始是拒絕的,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他哪裡願意再一次進行什麼密電碼的研譯,實際上只是坐冷板凳。
國民黨中央廣播電臺
可這一次,軍政部卻是將密電碼研譯的工作全權交給了池步洲,讓他挑人,讓他組織整個研譯工作。
池步洲心想,若能真的破譯日本密電碼,那為抗日做出的貢獻遠非在廣播電臺可比的,於是,他答應了下來,要了兩名收報人員,而研譯人員,就他自己一個。
他租下了重慶兩路口的幾間小房子,組建起了研譯日本密電碼的小團體。
由於白天還有廣播電臺的工作,並且電訊繁雜交錯,他只在清淨的夜裡,才進行密電碼的研譯工作。
日本的密電報夾雜著英文、片假名和數字,而其中,則是以英文居多。
池步洲決定,從英文的日本密電報入手,從事破譯工作。
英文日密中的英文字母一個個串聯在一起,好似長蛇,讓人眼花繚亂。
該從何入手呢,池步洲心裡暗暗盤算。
他先假定兩個英文字母為一組,代表一個字,將整份密電報從頭到尾劃分為雙字組,再進行觀察。
雖然池步洲此前從未接觸過密電碼的工作,可他心思敏捷,又善於工科精算,觀察入微,他很快發現了密電碼的奇怪之處。
但是他通過統計發現收到的日軍密電,基本是英文字母、數字、日文的混合體,字符與字符緊密連接,多為(MY、HL、GI……)。池步洲作了進一步的統計,發現這樣的英文雙字組正好有十組,極可能代表著0-9的10個數字。根據這一發現,池步洲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他將這十組假設的數字代碼使用頻率最高的MY定為「1」,把頻率最低的GI定為「9」。另外,日軍密電中的數字,很可能表示的是當時交戰軍隊中的部隊番號和兵員數目等數字。於是池步洲到部隊進行核對,由此他找到了越來越多的突破口。
除此之外,他並結合密碼中的許多隱語,如「西風緊」表示與美國關係緊張,「北方晴」表示與蘇聯關係緩和,「東南有雨」表示中國戰場吃緊……順藤摸瓜,他最終破譯出一份份日本軍部大本營發出的密電。
1941年12月3日,池步洲通過破譯截獲的一份由日本外務省致駐美大使野村的特級密電:
1 立即燒毀一切機密文件;
2 儘可能通知有關存款人將存款轉移到中立國家銀行;
3 帝國政府決定採取斷然行動。
根據當時情況池步洲判斷,這是「東風,雨」(即日美開戰)的先兆。結合此前譯出日本搜集到有關美國檀香山海軍基地的情報,池步洲作了兩點估計:一、開戰時間在星期天;二、地點在檀香山珍珠港海軍基地。
當這個消息呈遞給蔣介石以後,蔣十分震驚,立刻向美國方面通報。但由於美國國內孤立主義情緒的高漲,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並未重視中國傳來的情報。4天後,震驚世界的珍珠港事件發生。
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在偷襲珍珠港成功後,向東南亞進軍,攻佔英、法在東南亞的屬地,控制馬六甲海峽。1943年4月18日,山本五十六及其隨從分乘兩架專機,由6架戰鬥機護航,出巡太平洋戰爭前線,鼓舞日軍士氣。
當時,池步洲得到兩份關於山本五十六出巡日程的電報。一份用日本海軍密電拍發,通知到達地點的下屬;一份用LA碼(池步洲破譯的密電碼,通常以LA開頭,習慣上稱之為LA碼)拍發,通知日本本土。池步洲破譯的,是後一份密電。
池步洲迅速將破譯到的情報,向蔣介石匯報,蔣立即向美軍通報。美軍迅速派出16架戰鬥機前去襲擊,全殲敵機。作戰的第二天,日本搜索隊在原始森林裡找到墜機殘骸,山本五十六手握「月山」軍刀,橫倒在殘骸旁邊。
池步洲破譯了大量日本密電,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
1942年10月,池步洲破譯了一份截獲的日本密電,得知日本空軍將從緬甸基地起飛,轟炸印度加爾各答,中方當即通知英國駐印度空軍總部,英國空軍在中途截擊,予以全殲。
孫科要從重慶到外地公幹,消息被日方偵得,密令日機中途攔擊。密電被池步洲破譯,立即通知孫科。已到達機場的孫科,悄然返回。後來,此機果然在中途被日機擊落,機上人員全部犧牲。
1945年8月24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後,日本駐滬總領事館用LA碼向日本本土發了一封密電,大意是:陳公博、岑德廣、陳君慧、何炳賢、周陸庠等(均為漢奸),由軍事顧問帶領,從上海乘軍用飛機直飛日本米子機場降落,請派人妥為照料,將以上人員秘藏於鄉下。這份密電也被截獲並為池步洲破譯。蔣介石據此通知東京盟軍總部,命令日本投降政府照這份名單將以上人等引渡回國法辦。
由於情報工作的特殊性,美國和國民黨政府都未公開池步洲在抗戰中的貢獻。抗戰結束後,池步洲反對內戰,不願繼續從事密電碼研譯工作,轉到上海中央合作金庫上海分庫從事金融工作。上海解放前夕,他自問一生清白,拒絕撤退臺灣。
在抗日戰爭結束之後,池步洲不願意參加國共內戰,一度帶著妻兒回到家鄉福建省閩清縣。
因拒絕前往臺灣,池步洲繼續住在上海。上海被中國共產黨軍隊佔領後,池步洲以「留用人員」的身份,在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儲蓄部作辦事員。
1951年4月,全國開展鎮壓反革命運動,池步洲以「抗拒反動黨團分子登記」罪被捕。
1952年1月,池步洲因曾在中統機關從事密電研譯而被認定為中統分子,被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判處有期徒刑12年。服刑初期,池步洲在上海的勞改工廠當車間統計員。
1956年,池步洲被安置在山東省禹城「解放軍官訓練團」,年底又調回到山東省濟南市「解放軍官管訓處」學習。直到1963年5月,刑滿釋放,池步洲才又回到上海。
1979年5月,池步洲受上海社會科學院的聘請,任特約研究員,從事臺灣經濟史研究。
1983年3月,池步洲在上海偶遇李直峰和霍實子。李直峰證明池步洲雖身在中統,但確實沒有參加過特務組織;霍實子證明池步洲幹的都是抗日事業,有利於國家民族,不但無罪,而且有功。
1983年4月12日(時隔30年後),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宣告池步洲無罪。在這以後,池步洲被選為上海市長寧區政協委員。
在池步州的晚年,他陪伴妻子回到日本,過著平淡的恬靜生活。
2003年2月4日,池步洲在日本神戶逝世,享年95歲。逝世後,他的骨灰被帶回中國。
2003年抗日戰爭勝利58周年之際,福建省閩清縣在臺山公園為池步州立碑,以此紀念這位抗日功臣、破譯密電專家。
情報史也就是一部密碼戰的歷史,在這歷史的長河中有多少英勇的密碼員,他們是無名英雄,有的還因此被誤解,在社會生活中受到不公正待遇,但他們都默默忍受,不吭一聲,正如邱吉爾所說:密碼員是「下了金蛋卻不叫喚的鵝」。池步洲正是這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