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古老的能樂(のうがく)理論中有一句話,叫「風姿花傳」,意思是風的姿態要通過落花來表現。我想,旅行作家之於人類的意義大抵如此吧,大千世界,浮生百態,就這樣藉助作家筆下的文字,緩緩流淌進讀者的心田。正如卡爾維諾對文學的那句深情告白:「我對於文學的前途是有信心的,因為我知道世界上存在著只有文學才能以其特殊的手段給予我們的感受。」
在一年一度的「世界讀書日」來臨之際,雲首 將推出一系列「雲遊記」,透過我們的鏡頭和大師的作品,在通往非凡思想的同時,也連接起自我意象的世界——關於行走、發現、想像、情感和美。
本期「雲遊記」,將走進五位文學大師和他們雋永的作品,打開你對這個世界的人文想像。
星野道夫和阿拉斯加
許多人嚮往著原野而來,卻往往遭遇挫折,
或是體驗一段時間後,便滿足地離去。
這片大自然在冥冥之中挑選著適合的人,
需要的不是堅忍不拔的精神,
也不是強壯的體魄,更不用崇高的理想,只要一種樸實。
—— 星野道夫《在漫長的旅途中》
阿拉斯加,曾經被視為亙古荒原的極寒之地,自冰河時代起,就迴蕩著萬物有靈的古老歌聲。如同人類和世界上任何一片荒原交織的既往,阿拉斯加原住民的祖先也由歷史變成了傳說,又從傳說變成了神話。
這片絕世獨立的神秘大地,曾經吸引著日本國寶級攝影師星野道夫旅居阿拉斯加二十年。他隻身行旅於酷寒大地,以執著的鏡頭語言和無盡的溫柔筆觸,持續關注著人與自然,娓娓道來關於「豐富人生」與「簡單幸福」的靜謐話語。
跟隨星野道夫深印在大地上的足跡,將眼光延伸到清澈深沉的極北大地,進行一場回歸自然的心靈之旅。
星野道夫在書中寫道:
「哪天我死了,我也要回到最喜歡的地方。
凍土帶的植物,只靠些許養分就可以在極北開出小花;
每到春天,就聽見馴鹿的蹄聲從遠方傳來......」
如同冥冥中的安排,43歲那年,他在堪察加半島拍棕熊時,遭遇棕熊的攻擊,離開了人世。
奈保爾和印度
他們知道自己是誰,他們的種姓,他們的「業」,
他們在萬物體系中無可動搖的位置;
他們對這些東西的了解如同對季節的了解。
任何超越於這個完滿而神聖之世界的失誤
都是空洞和虛幻的。
—— V·S 奈保爾 《印度:受傷的文明》
宗教,苦行,種姓,業。不同的關鍵詞,指向同一個難以言說的神秘國度——印度。千百年來,印度始終以一種遺世獨立的姿態吸引著世人探究的目光。
在《印度:受傷的文明》一書中,奈保爾以焦灼、犀利的目光對印度進行了更為深入的觀察與探究,帶領讀者走進一個陌生而又迷疑的國度。
在奈保爾的筆下,拉賈斯坦的俠義風尚已經蕩然無存。宮殿空空,王公間的小規模戰爭已經無法記清年月,全部化為傳說。
剩下的就是遊客能看到的:狹小貧瘠的農田,破衣爛衫的人們,窩棚和雨季的泥濘。不過,在這片悽涼景象中也存在著安寧。在世界萎縮、人類可能性的希望消失的地方,世界就被看成是圓滿的。
奈保爾將印度文明的創傷與失落歸咎於過度的內心棖觸與執迷,歸咎於缺乏對外在世界的洞察和反思,歸咎於對歷史與傳統一廂情願的幻想。舊有的平衡感使印度人難以逃離歷史的桎梏,更無法客觀地看待自己,即便在遭受宗教齟齬與外族侵略之後,仍然幻想著往昔的輝煌,並安之若素。
印度於我是個難以表述的國度。它是我們的近鄰,卻又感覺如天竺取經般遙遠。誠如作家所說,「印度之外的世界要以它們自己的標準來評判,而印度是不能被評判的。印度只能以印度的方式被體驗。」
詹姆斯 希爾頓和香格裡拉
生命與活力的線索從看不真切的深處傳來,
更加襯託出香格裡拉莊嚴的靜謐。
世間一切煩惱都如潮汐般退卻,
只餘下一片寂靜,連時間都停下了腳步。
——詹姆斯 希爾頓《永不消失的地平線》
1933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James Hilton) 在其成名作《消失的地平線》(Lost Horizon)中,用曼妙的筆觸向世人描繪了一個隱匿在喜馬拉雅深處,神奇而美麗的世外桃源——香格裡拉(Shangri-La)。
書中所描繪的香格裡拉,擁有神秘的峽谷、巍峨的雪峰、聖潔的湖泊、翁鬱的森林、散落在山坡的牛馬、房前屋後盛開的桃花、悠然自得與世無爭的村民。
在這部由西方人寫就的東方傳奇中,被烏託邦化的「香格裡拉」不啻為西方世界對東方文明的神秘想像,深深激發了彼時西方人對於世外桃源的無限嚮往。
香格裡拉的藏語意為「心中的日月」。夏至未至的香格裡拉,神聖的石卡雪山閃耀著千年積雪傳頌著茶馬古道的百世流芳,屬都湖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穗草草甸,高山草原上散布著深深淺淺的犛牛花馬,仿佛亙古不變的日月星辰點綴在淨如明鏡的天空下。
也許,認識真正的香格裡拉,需要從獨克宗古城開始。綿延十三個世紀的香火,古城獨克宗依舊跳動著藏民前世今生的歷史脈搏。沿著龜山拾級而上,自帶璀璨光輝的朝陽樓旁落英繽紛,正應了那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從山上俯瞰古城,宛若置身壇城沙畫,妙不可言。
人類帝國的榮耀在璀璨的星河中仿佛南柯一夢,而那永不消逝的地平線,卻依然熱切地擁抱每一天的朝陽。所幸我們還可以透過時間的灰燼,看到自身的渺小。在信仰的暮鼓晨鐘中,我們經歷著輪迴和悲喜,而每個人的身上,都平等地灑滿了陽光。
布魯斯·查特文和澳大利亞
祖先們唱著歌,足跡踏遍整個世界。
他們唱河流和山脈,也唱鹽湖和沙堆。
他們編織起一張音樂的大網,把整個世界包裹其中。
最後,他們唱出了大地,接下來感到疲勞、睏乏。
——布魯斯·查特文《歌之版圖》
很多人認識布魯斯·查特文,皆因使其聲名鵲起的《巴塔哥尼亞高原上》,甚至許多文青因此立志壯遊南美,但這本思路新奇的《歌之版圖》(The Songlines)同樣讓人對澳大利亞這片神奇之地心馳神往。
依土著人的理論,整塊澳洲大陸不過是一部樂譜,「我們給孩子玩具,他們給孩子大地。每一座丘陵,每一條河床,都有獨立的歌謠」。這些歌謠來自天地初生的大夢時代,那時,他們遠古的祖先——蛇、巨蜥、豪豬、袋鼠、蜻蜓等圖騰精靈 「走過大地,不僅留下腳印,同時也播灑下語言和音樂。」
土著人所信仰的「大地哲學」,即是萬物應該還保持著「大夢時代祖先在歌聲中創造萬物」的樣子。在他們的信仰裡,只要有歌聲,即使是一片荒蕪,也莊嚴如聖地。無人吟唱的土地就是死的土地,所以「遺忘歌謠」是有罪的。
當現代人不斷侵入,面對被改造的蠻荒之地而沾沾自喜時,他們並不自知:他們其實也斷絕了自己——當人類再也找不到可供吟唱的土地,心靈終將走向流離失所。
就連查特文也陷入困惑:「白人不斷改造世界,而土著把全部心思花在保持原樣,究竟哪種更高級?」 也許歷史終將回答,但誠如海德格爾所說:「一旦人去思考無家可歸狀態,它就已經不再是什麼不幸了。正確思之並且好好牢記,這種無家可歸狀態乃是把終有一死者喚入棲居中的唯一呼聲。」
伊莎貝爾·埃伯哈特和北非
現在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意識到,
我永遠不會滿足於靜止的生活,
我總是會被陽光照耀下的他處所吸引。
——伊莎貝爾·埃伯哈特
《遊牧:伊莎貝爾·埃貝哈特的日記》
(The Nomad: The Diaries of Isabelle Eberhardt)
伊莎貝爾在書中的這段「自我覺醒」的描述,仿佛是她一生的寫照。作為一個俄羅斯血統的瑞士人,在北非經年遊歷,對於一個世紀之前的女子不可不謂驚世駭俗。
畢竟當我們想到旅行作家時,首先想起的通常是海明威、保羅·索魯這樣的粗糲大叔,或是恣意帥氣的傑克·凱魯亞克、西爾萬·泰松等男性作家的名字。然而,在旅行文學的歷史中,女性作家的身影其實並不鮮見。簡·莫裡斯、柏瑞爾·馬卡姆、三毛、戴芙拉·墨菲,以及寫出了《旅途筆記: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的伊莎貝爾·埃伯哈特。
20世紀初,作為極少數在旅行文學界名聲在外的女作家,除了超前的自由觀念,伊莎貝爾·埃貝哈特的打扮也有別於當時的傳統女性,她總喜歡把自己打扮成穆斯林男人的形象。
雖然伊莎貝爾英年早逝,但其神秘而奇特的生活經歷一直為人所津津樂道。她女扮男裝遊歷馬格里布,與貝督因人白天在沙丘間騎馬,與宗教領袖談論神秘主義,晚上卻留戀於酒館娼寮。
1904年10月21日,一場洪水毀掉了阿爾及利亞艾因·塞弗拉鎮子的一半。當洪水退去時,法國駐軍的士兵在一個簡陋的棚屋廢墟中發現了插在爛泥裡的女人的兩條腿,它們屬於伊莎貝爾·埃伯哈特。
文/ @noecheung
圖/ @imyang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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