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1 關英 散文網
每一個老屋都有不一樣的心酸故事,不平凡的過往……
——題記
老屋
離開老屋已有二十多年了,但老屋卻是我心靈永遠的棲身之所,也是我永遠的痛。
老屋裝滿了我童年的記憶,成長的快樂,還有出嫁時灑落在母親懷裡的眼淚,母親留在我臉上的愛撫。
我的家,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兒,四間紅磚房,大門朝南開,大門的西面寬些,春天可以種菜,夏天品食綠色的味道,秋天做晾場。秋天到來的時候,院裡堆滿了玉米,如金子一般金黃耀眼。在窗前砌了一個長方形的花壇,花的豔麗,花的芳香,讓一個小小的女孩深深地著迷。大門的東側窄一些,垛玉米秸,垛碼得又長又高,用玉米秸蒸饅頭,煮餃子,煮玉米碴子紅豆飯,燉小雞,燉大骨頭,都特別香。或許,那不僅僅是柴火的味道,更是家的味道,母親的味道。
老屋,建於一九八零年春天,是我們全村,乃至全公社(當時對「鄉」的稱呼)的第一所磚房。在那個大集體的時代,有多少家庭還在為生計發愁,三餐不飽而擔憂,而我家卻因為父親每月有固定的收入(父親是中學的語文老師),母親的悉心持家,勤勞能幹而攢下了足夠的積蓄,才敢張羅蓋磚房。
磚房不是說蓋就蓋的,各種建材要「四面八方」的湊,要提前一年準備建材,小件再現用現買,第二年才能正式動工。
從農閒開始,父親就僱用生產隊的馬車,去離家八十裡遠的旗磚廠拉磚。一馬車也裝不了多少塊,往返要兩頭不見太陽,起大早走,貪黑才到家。我當時太小,不知道需要多少馬車的磚。
我們村子西邊三裡路遠有條河,當時水源充沛,蘆葦茂盛。等收完秋了,母親就天天踩著冰碴子割蘆葦,大約割了一個月,然後僱馬車拉回家,等明年正月開始,僱匠人編成厚厚的葦笆,葦笆是蓋房子的防寒保暖之必備。雖然冷,雖然累,母親卻非常開心,因為這項建材不用花錢買。
檁子也很難在附近買到,等深冬了,離家百裡之外的林場放樹了才行,先去一趟與林場主商定好日子和價錢,再僱生產隊的馬車去拉,一趟多去幾掛馬車,連椽子一起拉回來。還要再去一趟拉梁柁,梁柁又粗又長,特別不好趕路,當天是回不來的,第二天再起早往回趕。
接下來的日子,父親每天刮樹皮到深夜,每一根他都刮的仔仔細細,又光又亮,這樣的工作,一直持續到轉年正月結束。
正月之後,清明很快來臨,父親就請來瓦匠,木匠,正式破土動工。先要把原來的土房扒倒,墊平,再挖槽,下基石,灌漿,養生,碼磚,支架,上梁,排椽,排檁,鋪葦笆,磨房蓋等等,再加上室內的間隔,設計,足足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其間,我們全家七口人分別住在親戚家和鄰居家。現在回想,當時該是多麼的不便和煎熬。
老屋
那一年,奶奶七十三歲,身體十分硬朗。在建房的過程中,村裡人就和奶奶嘮閒嗑兒「這樣一塊磚一塊磚地擺,這房子啥時候才能蓋完啊!」奶奶一聽,可也是。就日日愁,夜夜盼,等房子蓋好了,她老人家的耳朵卻背了,誰和她說話都得提高嗓門,不然,她就一頭霧水。
因為媽媽操勞過度,住進新房之後就病倒了,打針吃藥好多天,才微見起色。剛到四十歲的父母就是從那時起,白髮日漸增多,皺紋開始加深,兩年的時間,似乎蒼老了十歲。而我們兄妹四人,從此,在這樣舒適寬敞的家,一天天快樂地成長,成熟,無憂無慮地讀書學習,嬉戲玩耍。
每逢夏天,四周的籬笆牆上,爬滿了墨綠色的「豬耳朵」,淺紫色的小花,扁扁的豆莢,甚是好看。院子的西南角有一棵高大的垂柳,從來沒人修剪過的樹冠,如同一把巨大的綠傘,天然而成。也正好罩在豬圈上,每年更新的兩頭大肥豬,夏天乘涼,冬天擋風,這棵大垂柳,既是我家的風景,更是一把保護傘!窗前大片的花園,就是我的樂園,那色彩,那清香,還時常在我的夢裡出現。如今我也種花,卻總覺得不如那時的濃烈,漂亮。母親養的小雞,大鵝,也在院裡踱來跑去,特別有趣。還有一條喜歡尾隨主人出門的大黑狗,非常溫順懂事,從不亂咬人。
就在住進新房的第二年冬天,奶奶因病不治,離開了所有愛她的親人。一九九八年臘月,馬上快到年關了,母親突發腦梗,也倉促地離開了所有愛她的親人。沒來得及留下隻言片語,帶著對人世的無限眷戀和遺憾走了,那年她才五十九歲。
老屋
之後家裡出現了種種變故,老屋只留下了無法抹去的記憶,再也不能開啟,其中原因真是一言難盡......
前年我受朋友之邀,回到了故裡,幾番思考,我就信步去看看老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子,再怎麼變化,也能找到自己的家。可我明明準確地來到了她的跟前啊,怎麼看不到她的影子!再往東走過幾戶人家,都不是。難道是我迷路了?恰巧這時表哥從對面走過來,我說:「我家在哪兒啊,我怎麼找不到了?」表哥說:「你再往回走,」「可我什麼也沒看到啊!」「你家的老房子低於院牆了。」果然,順著新砌的院牆往下看,用厚塑料布蓋著的房蓋,壓了幾排磚頭,因為我是在房後,就看到了這些。一九八零年到二零一六年,三十六年的跨越,新建的金碧輝煌的瓦房高高在上,新修的水泥路穿越大街小巷,墊高的路基,再加上歲月的侵蝕,老屋就像兀自趴在地上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有氣無力地喘息,我的心一陣酸楚……也許,她也正在期待與我的一場遇見,那個曾經把她打扮得窗明几淨的女孩,如今也為心事所累,失去了原有的天真與快樂,而這個不惑之年的女人,永遠鍾情於她,痴愛著她,心裡留一塊淨土,守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