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9年開始，香港歌壇接連發生了幾件不尋常的事。
先是張國榮隱退歌壇去拍電影，後來又有梅豔芳宣布不在參與任何獎項競爭。
四大天王也在此時悄然崛起，不久後張學友被無線「大姐大」俞錚欽點為香港新一代「歌神」。
香港樂壇，起風了。
在這期間，還有兩位重量級女歌手做了「重要決定」。
1989年，陳慧嫻突然宣布息唱去美國讀書。
不久後，林憶蓮也孤身一人遠赴臺灣闖江湖。
而當時她們都已經位列「四大天后」，氣勢上直接與梅豔芳、葉倩文對話。
香港坊間從來不缺長舌，聯想到雙方歌迷每每在兩人同臺演出時鬧出小摩擦，一些人猜測都是「天后」頭銜惹的禍。
千奇百怪的說法在歌迷中傳開，大概意思用幾年後竇唯在紅磡唱的歌詞形容再合適不過：
嫉妒？陰險？爭奪？埋怨？
自私？無聊？變態？冒險？
然而，猜測只是猜測，有的人天生要強，卻實為弱者。
陳慧嫻，明豔清奇；林憶蓮，狂野文靜。
這兩位女子，三十幾年風風雨雨，事業上若即若離，卻絕無裂痕。
多年後，陳慧嫻曾說：「我倆其實沒有什麼，不是敵對國。」
星光流轉，細數嫻蓮，才發現她們有著幾分「過盡千帆皆不是」的同命相憐。
公主小妹
1965年，陳慧嫻出生在香港一個公務員家庭。
她從小跟著奶奶生活，4歲時回到父母身邊。
父親對陳慧嫻要求嚴格，陳慧嫻對父親也很恭敬，因為父親反對，放棄了好幾個有好感的男孩。
19歲時，陳慧嫻被星探發現，有機會與陳樂敏、黎芷珊共同發行合輯《少女雜誌》。
後來，陳樂敏由於經紀公司財政危機而轉行，黎芷珊去TVB主持兒童節目，當時鄭伊健也在節目裡擔任主持，兩人還談過一段戀愛。
三人境遇各不相同，只有陳慧嫻在歌壇堅持。
彼時，香港歌壇中不乏殿堂級女將，前浪有徐小鳳在唱《風的季節》，後浪有梅豔芳在唱《心債》。
陳慧嫻以戴一頂白色帽子的可愛形象為歌迷留下了最初記憶。
捧紅陳慧嫻的人叫安格斯，他當時已經與人合夥開了唱片公司。
值得一提的是，安格斯後來還曾挖掘出唱了《一人有一個夢想》的黎瑞恩。
1984年，憑藉安格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逝去的諾言》，陳慧嫻拿到了香港電臺十大中文金曲最有前途新人獎。
彼時的陳慧嫻不會料到自己會在幾年後紅得一塌糊塗，更不會料到紅得一塌糊塗的還有自己曾經的同班同學。
這個同學就是林憶蓮。
林憶蓮和陳慧嫻是瑪利曼中學的同班同學，那時候林憶蓮很安靜，幾乎不參加社團，和陳慧嫻也有著不同的朋友圈子，彼此印象並不深。
林憶蓮在學校很低調，卻沒有辜負自己的文藝天賦。
她在香港商業電臺做兼職主持時還不到16歲，俞錚給她取花名叫「六一一」，三個數字加起來正好是八，意思是這個年紀的女孩沒有不八卦的。
林憶蓮的表現力驚人，第二年就在電臺轉正。
而她得到第一次發行專輯的機會，還要從一部電視劇說起。
當時日本電視劇《阿信》正在香港熱播，阿信的形象與小眼睛的林憶蓮有些神似，一下子引發了周圍人的豐富聯想。
不久，新力唱片與林憶蓮籤約，並很快幫林憶蓮發行了首張個人專輯《林憶蓮》。
林憶蓮天生的鄰家小妹形象，與陳慧嫻的皇家公主氣質相映成趣。
只是，當時的天下還是梅豔芳的天下，沒人刻意把兩個小姑娘拿來當噱頭做比較。
就這樣，兩位未來的華語歌壇天后開始了各自的演唱生涯。
為愛痴狂
哪個少女不多情？
陳慧嫻也不例外。
1986年，在小有名氣以後，陳慧嫻加入寶麗金唱片公司。
在那裡，她認識了剛走出落魄的歐丁玉。
往前推幾年，歐丁玉還是銀行的技術員。
偶然的機會，寶麗金的關維麟發現他有點音樂悟性，就推他去寶麗金面試技術員，這一試還就試中了。
不久，公司要為還是新人的張學友發專輯，資深監製們都忙不開，歐丁玉就被安排張學友的音樂製作。
歐丁玉的音樂天賦終於得到釋放，專輯發行以後銷量很好，這張專輯就是《Smile》。
後來，歐丁玉就成了張學友的良師益友，兩人如同魚水，彼此成全。
歐丁玉開始向金牌監製邁進。
陳慧嫻加入公司後，由於工作的關係，與歐丁玉有很多接觸的機會，歐丁玉的才華和性情吸引了她，而歐丁玉也很喜歡這個小姑娘。
兩人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歐丁玉把陳慧嫻當成自己女兒一般呵護，有時候一首歌可以錄50條聲軌，然後挑最好的來剪輯。
歐丁玉對陳慧嫻的迷戀是毫不掩飾的，他後來甚至對鄺美雲說：「你應該學學陳慧嫻怎麼唱歌。」
彼時，鄺美雲比陳慧嫻名氣更大，她搞不懂歐丁玉怎麼會這樣無禮，氣氛很尷尬。
後來，關維麟還跟歐丁玉開玩笑說：「原來鄺美雲沒跟公司續約都是因為你啊。」
林憶蓮也不缺愛情。
林憶蓮早在商業電臺工作時就收穫了愛情，那年她18歲，男朋友是陳輝虹，也不過20歲。
兩人朝夕相處，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可能是兩個人太年輕，感情只維繫了半年就草草收場。
18歲的林憶蓮失戀了，音樂一度沒有太大突破，林憶蓮倒是有一個解憂的法寶，那就是拍電影。
這一點和陳慧嫻很不同。
異性朋友
1985年，林憶蓮拍了第一部電影《龍鳳智多星》，搭檔是張國榮。
電影的那種代入感讓她一發不可收拾，即使後來精力放在唱歌上，依然陸陸續續拍了幾部。
相反，陳慧嫻雖然只拍過一部電影，卻不但增進了一份友情，還見證了一份姻緣。
1986年，陳慧嫻出演了電影《痴心的我》，一同主演的還有張學友、羅美薇。
那時候，張學友和陳慧嫻已經都是寶麗金的藝人，這次交集讓他們彼此留下了好感。
好感，只不過是好感。
電影演完後，張學友和羅美薇結婚。
再過幾年，張學友事業陷入低谷，整個人都不好了。
後來，張學友回憶說：「那個時候我喝酒、抽菸、飆車，對美薇亂發脾氣。不知道練氣、保護嗓子，不知道關心美薇的感受。」
那時候是1988年，陳慧嫻憑藉專輯《嫻情》已經正式躋身香港一線，正在向著最高峰前進。
一首《傻女》火遍大街小巷。
兩個人的境遇，歐丁玉都看在眼裡，就讓陳慧嫻多幫助張學友。
於是，陳慧嫻邀請張學友，一起合唱了《一對寂寞的心》。
再後來，張學友名氣越來越大，又反過來幫襯陳慧嫻，兩人成為寶麗金的「金童玉女」。
這大概就是一種超越了愛情的友情吧。
林憶蓮的新愛情也沒有遲到太久，她和製作人許願互生情愫。
許願為林憶蓮設計了爆炸頭，整天為林憶蓮的事情奔波。
也是在1988年，「電影演員」林憶蓮拍完《猛鬼學堂》後，音樂事業在許願的幫助下迎來了轉機。
一年前的夏天，有兩首快歌讓香港更加燥熱。
一首是張國榮的《無心睡眠》，另一首就是林憶蓮的《灰色》。
一年後，《灰色》入選「十大中文金曲」「十大勁歌金曲」。
在歌壇摔打了幾年，林憶蓮第一次嘗試快歌就大獲成功。
然而，彼時的林憶蓮，離內地人熟悉的「歌手林憶蓮」還很遠。
曲終人散
林憶蓮還沒把熱歌唱熱，公司開始計劃讓她轉型。
那時候，香港的女歌手風格比較多，但唯獨缺少「都市女性」這種風格。
為了搶灘市場，1989年唱片公司為林憶蓮量身打造了專輯《都市觸覺》，一首《依然》把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形象唱得恰到好處。
5年後，TVB組織的「加港愛心嘉年華」現場，林憶蓮在主持人的攛掇下連升9key挑戰《依然》，那時候的她已經有了新的愛情，眼神燦若朝陽。
從《依然》開始，林憶蓮的都市情歌開始在香港走俏。
也是在這一年，陳慧嫻那邊剛開了6場演唱會，林憶蓮這邊也一定是開6場。
然而，這些數字並不蘊含著惡意，不過是公司的手段。
私底下，陳慧嫻和林憶蓮那幾年一直是相安無事。
而且就在一年前的的1988年，兩人還曾親密無間。
當時，林憶蓮和陳慧嫻同臺演唱了歌曲《點燃真愛》，當時一起唱的還有陳百強和劉美君。
只是歌迷們有個不好的習慣，喜歡在「敵對勢力」藝人們上臺時喝倒彩，這在譚張時代已經是家常便飯。
歌迷的添油加醋讓陳慧嫻、林憶蓮幾乎要引發第二次「譚張爭霸」。
就在此時，一場更為轟轟烈烈的「千夕之爭」也已經拉開序幕。
1989年，梅豔芳所在的華星唱片和陳慧嫻所在的寶麗金分別買下了近藤真彥一首日文歌曲的版權。
歌曲改編後，分別是梅豔芳的《夕陽之歌》和陳慧嫻的《千千闕歌》。
那一年，大街小巷都在播放這兩首歌。
塵埃落定時，陳慧嫻的專輯銷量超過如日中天的梅豔芳，讓人咋舌。
而在最終的大獎爭奪中，則是《夕陽之歌》獲得了金曲金獎。
至此，陳慧嫻已經無限接近「歌壇一姐」的寶座，也是最接近的一次。
再過不久，陳慧嫻決定退出歌壇，去美國讀書。
也就是在美國的時候，歐丁玉打算跟陳慧嫻結婚生子，陳慧嫻並沒有做好準備，僵持多時，兩人最終和平分手。
或許，有些事情早已註定，六年的戀愛足夠兩個人看清彼此，結婚與否只是一個導火索。
對於歐丁玉，陳慧嫻始終心存感激：「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也是緣分註定我們要分開的。曾經在一起過就夠了，至少知道有人曾經那樣疼愛過我。」
陳慧嫻離開後不久，梅豔芳也宣布不再參與獎項爭奪。
1990年，香港華納唱片公司已經坐擁兩位天后級歌手，一個是林憶蓮，還有一個是葉倩文。
她們無疑是「一姐」稱號最有力的爭奪者。
最終，種種原因導致林憶蓮決定去臺灣闖蕩。
也是這個決定，讓林憶蓮再次失戀。
林憶蓮，再次成為最悲情的角色。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香港的歌迷再也不用為陳慧嫻和林憶蓮而喋喋不休。
葉倩文一統歌壇，連續當了4年的歌后。
一個時代就這樣結束了。
多年後，世人回頭再看當初的林憶蓮和陳慧嫻之間並無什麼芥蒂，不過是兩個失散多年的同學在歌壇久別重逢，又各奔東西。
尾聲
1994年，陳慧嫻重返香港歌壇。
其實，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公司也未曾放棄陳慧嫻，1992年錄製的《紅茶館》《飄雪》都成為經典。
重返歌壇後，陳慧嫻很難再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如同一個輟學的孩子再回到班裡，再也跟不上老師的節奏。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香港樂壇把商業化發揮到極致，王菲、黎明等人早已成為新寵。
回港後，陳慧嫻和形象顧問張卓文走得很近，最終成為情侶。
五年後，兩人分手。
就在陳慧嫻復出的這一年，林憶蓮和李宗盛為電影《霸王別姬》獻唱了歌曲《當愛已成往事》。
那時候的林憶蓮早已蛻變成天鵝，李宗盛為她寫的歌曲讓她找到了音樂的意義。
兩人彼此欣賞，墜入情河。正如當年歐丁玉對陳慧嫻的幫助一樣，林憶蓮也依靠李宗盛的才華把自己的事業推向了巔峰。
「愛情是個難題。」當年的歌詞一語成讖。
十年後，林憶蓮唱著《為你我受冷風吹》與李宗盛離婚。
再後來，兩位曾經的天后，都經歷了一些感情，也分別參加了內地的娛樂節目。
只是或許，內心再也沒有從前的波瀾。
韶華易逝，容顏更改。
歌迷停留在久違的旋律中，已經忘記了當年的高下之爭。
而細細想來，恐怕也只有兩位天后本人才能記得，當年那些唱過的歌，那些愛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