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泰曾任駐藏大臣一職,在駐藏期間先後經歷英軍第二次侵略西藏、駐藏幫辦大臣鳳全遇害、九世班禪被英人誘導赴印度等一系列西藏史上重大事件。而他的日記又是清代一百多位駐藏大臣中唯一保留下來的日記,因此早就引起藏學界和史學家的關注。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著名藏學家吳豐培先生就整理了《有泰駐藏日記》,主要是整理了有泰日記中的駐藏部分。
其實,《有泰日記》時間跨度很大,最早從1866年開始,至1909年,前後達四十四年之久。其中1895年之前的三十年中記載較為簡略,只是寫在時憲歷上,為備忘性質。「以前部屬卅年,凡日記皆於時憲書內登記」
(《有泰日記》1895年8月21日)。自1895年8月21日有泰起程擔任常州知府,開始形成完整記述。近來由鳳凰出版社出版,西藏民族學院康欣平先生整理的《有泰日記》,即從1895年至1909年,包括了《有泰日記》的主體部分。本文以近代著名學者、目錄學家繆荃孫曾在1898年至1901年間擔任常州龍城書院經古精舍院長一職的前後過程考述為例,展示這部日記多方位的價值。
繆荃孫擔任龍城書院經古精舍院長一職正是由有泰擔任常州知府期間親自聘任。因此兩人有過多次見面和往來,這在《有泰日記》中都有反映,同時結合繆荃孫《藝風老人日記》以及《藝風老人往來書札》的相關記載,使得全面復原這段歷史成為可能。
有泰日記書影,中國國家圖書館藏繆荃孫接任龍城書院經古精舍院長的背景1896年,常州籍官員劉樹屏與惲毓嘉一起向署理兩江總督的張之洞建議在龍城書院開設致用、經古兩精舍,得到批准後,「十八日,惲孟樂(毓嘉)來會,為湘帥(張之洞)準常紳在龍城書院開辦致用、經古兩精舍,面商一切」
(《有泰日記》1896年2月1日)。此事開始進入具體實施階段。
在這一過程中,有泰給予了大力支持。在他的日記中隨後多次記載有關書院管理情況:「廿七日,午後拜劉紳蔚臣(樹屏)、李紳澤之(正光)、惲紳季生(毓齡),皆約管兩精舍。」
(《有泰日記》1896年2月10日)「十四日,紳士劉檢討樹屏、惲庶常毓嘉來會,談致用、經古兩精舍甄別事宜,定於二月初九日在龍城書院考試。」
(《有泰日記》1896年2月27日)「初三日,赴龍城書院,拜華若溪院長,實有儒者氣象,學問極博。」龍城書院致用、經古兩精舍院長初期均為華若溪一人擔任。從日記中對華若溪的記載來看,有泰對他的印象很好,多有褒揚之語。
但是到了1897年七月初七日,《有泰日記》中突然記載:「早赴惲孟樂處,因華院長有辭經古一席之說。緣本地孟蓴孫孝廉、呂幼舲舍人有挾制語也。此地人有文無行者多,殊可笑人也。」
(《有泰日記》1897年8月4日)有泰在第二天就親自面見挽留華若溪。「初八日,午後拜鄭惠村大令,並拜會華若溪院長,因辭經古一席,固挽留之,蓋孟、呂兩生所致也」。但是顯然有泰的挽留並未取得效果,他的十二日日記記載「華院長商經古另請看卷事」。結合《藝風老人友朋書札》中華若溪給繆荃孫的信我們可以知道,此時華若溪推薦的人選應該就是繆荃孫。1897年9月20日華若溪給繆荃孫的信中說:
「郡中龍城書院,自前歲(1896)經孟樂、葆良諸君子主持改課。曾以算學一齋屬世芳校閱。至於經古一齋,自揣用力甚疏,本不敢謬膺斯席,無如彼時倉猝未得其人,遂以不才承乏。兩載以來,毫無補裨。近因頑軀多病,氣血交虧,兼以算學住院諸生,朔望加課,日記累累,批閱紛煩,精神不能兼顧,故決意辭去經古一席,以稍紓心力。業將此情,面白太尊(有泰),已蒙允許。太尊因念先生學問文章為後進所景仰,明年即請先生遙領斯席,屬世芳先為函告,容後即行備聘敦請。想先生為桑梓育才起見,定能曲體太尊盛意也。束脩舊例,歲奉二百四十千,每年十課,每課百六十卷。」
此信說明,華的推薦得到了有泰的認可。繆荃孫於9月28日收到此信,在《藝風老人日記》此天記載:「接常州華若溪世芳信、惲孟樂信,言明年龍城古學一席見畀。」可見繆荃孫已經同意擔任此職。
繆荃孫任職過程的復原第二年的年初,繆荃孫借著回鄉掃墓之際,來到常州,正式接任經古精舍院長一職。此事同見於有泰和繆荃孫的日記。《藝風老人日記》記載:「三日丁巳,拜有太尊、趙、高兩大令、李植之正光……」《有泰日記》中記載更為詳細:「初三日,會經古精舍院長繆小山編修,荃孫。本屬江陰人,丙子科庶常,現充江寧鐘山書院山長,古學為當代馳名,人亦純淨,詢年五十四,長餘一歲。」
從兩人日記,尤其是有泰日記來看,兩人見面印象都不錯。第二天,繆荃孫就與「龍城書院紳士約晚飯,溎生、叔畲同席」
(《藝風老人日記》1898年2月4日)。初六日,有泰又約請繆荃孫吃飯,開始商談經古精舍的實際工作。「午刻約院長繆筱珊、監院陶銓生、沈文明、李澤之、李系院董,惲北生、惲叔倫諸君,便飯。……談及院長擬取二藝經古、詞章,方為合式,刻下已過甄別,似不便明定,留以有待。並擬另建考棚於八邑……諸君頗以為然。」
(《有泰日記》1898年2月26日)根據繆荃孫日記的記載,這天有泰還親自把二三兩個月的脩金四十千交給了繆荃孫。第二天,繆荃孫還親自送了《詞錄》一書和經古精舍三、四月的課題給有泰,可以說是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應該說兩人在這幾天的會面中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在1898年10月,有泰已經得知自己將要卸任知府回京之後,仍然「會龍城院董惲仲山,送華、繆、姚三院長明歲弈書來,即定準,由院分送可也」。確定了繆荃孫等人第二年的聘書。此後兩人仍然有不時的書信往來。如《藝風老人日記》1899年元月二十日記載:「戊辰,陰,卯刻到下關。辰刻到書院。閱凌塵遺信,有夢琴信、胡介春信」。二月四日「壬午,雨。……發有夢琴信、附摺扇一枋」。有泰在返京之際,來南京時,仍然與繆荃孫見面,「二十三日晤繆小山太史,鐘山書院院長,旋送書並路菜,臨別大有戀戀之意」
(《有泰日記》1899年二月二十三日)。可見兩人關係之密切。
繆荃孫任職的內容
因為繆荃孫本人主要在南京居住,擔任經古精舍院長的同時兼任鐘山書院院長,所以不可能實際擔任教學工作,他的工作以評閱課卷,確定名次和出每月課題為主。這在他的日記中有大量反映,成為這一時期日記的重要內容,如:「卅日乙亥,微晴,閱龍城經史廿本。……出龍城九、十、十一、三個月題。發惲仲山信」
(《己亥日記》1899年7月)。「五日庚辰,晴,閱龍城卷畢,定名次」
(《己亥日記》1899年8月)。
繆荃孫對這份工作十分認真,投入了很多精力。以1898年8月閱卷為例,他在八月二十七收到「龍城寄八月課卷」,從九月初一開始,連續進行評閱,「閱龍城卷五十本」(九月初一)「閱龍城經史卷五十畢」(九月初二)「閱龍城詞章卷三十」(九月初三)「閱龍城詞章卷三十」(九月初四)「閱龍城詞章卷四十畢」(九月初五),用了前後五天時間將經史、詞章兩類課卷評閱完畢,並且於次日立刻「寄課卷至常州,並復惲仲山信」。
繆荃孫的任職直至1901年底,隨著各地紛紛將傳統書院改為新式學堂的風潮而結束。
歷史的見證:《龍城書院課藝》刊刻於1901年的《龍城書院課藝》一書,收錄了龍城書院自1896年至1901年間經古、致用兩精舍課卷。按照經史、詞章、輿地、算學四類按年編排,並附以院長的評語,是這段時期龍城書院教育成果的集中展現。課藝的前面有一篇有泰寫於1901年10月的序文,在序文中他講述了龍城書院在他主政期間的變革經過:
郡故有龍城書院,為武陽兩邑課士地,昔盧抱經邵荀慈諸先生嘗講學於是,一時經術文章照耀海內,百餘年來流風漸沫,院宇塵封,有識興嘆。今尚書中丞惲公乃請於大府,遠紹安定之緒,近師文達之規,改設經古精舍,導源於經史詞章;別設致用精舍,博習乎輿地算學。延請江陰繆太史莜珊、金匱華拔貢若溪兩先生分主講席……近複選錄課藝匯為一編,以經始之。初餘嘗力贊其成,郵致京師命為序之。
也正是由於有泰在龍城書院改課之初的大力支持,得到了華若溪和繆荃孫的認可,才會在他已經返京三年之後,特意請他為該書做序。雖然他們身份背景各異:有泰是一名傳統官員,繆荃孫是著名學者,而華若溪是一位數學家,但是在常州教育史上,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而這部由有泰做序,繆荃孫、華若溪編次的課藝彙編,正是他們對常州教育做出貢獻的歷史見證。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