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突出的地方首先是詩人的經驗。這是一種人到中年的生命感受,作者將之描述為「狹隘、偏執」。中年心境,應該是閱盡世事,一般來說,人變得豁達、隨意,這樣的心境,與「狹隘、偏執」一語,形成了衝突。這種對「中年」不一樣的描述,也給閱讀者,帶來期待。
詩歌是用意象說話的,無論是怎樣的感覺和經驗,必須呈現為意象或境界。作者所說的「偏見」是什麼呢?是「相信石頭的語言」,這也許指人更願意陷入沉默,更願意期待那些比言說和聲音更有意味的東西。也許,這才是一種成熟的中年心境,這樣的「偏執」,其實並不是偏執,或者說是一種寬廣、一種淡然。
「年輕時用酒精化解的恩怨/即使重新再來/我已不會像過去那樣糾結」,青春的熱情已逝,一切的恩怨不再像過去那樣較真。而「諂媚的熱情,也許還會/點燃一個凜冽的冬夜」,但在這裡,作者有一個非常奇妙的轉折,這屬於年輕人的「熱情」,現在不是為著自己,而是「只限於對自己的孩子」,這是一個成熟的中年人的寫照,活著,不再是為自己;生命,是在一個美好的關係當中,過去,我們忽略了,現在,開始非常珍惜。如果說「狹隘」指的是人在「愛」方面的狹隘,在這裡,也顯得可以原諒。
中年,對很多人而言,是人生的巔峰,這個時候,該回顧來時的路程了,「我將從遠行的火車上下來/回過頭去看看童年踩出的腳印」,這個時候,人更願意陷入回望,回望比奔跑更有意義。那逝去的時間裡有我們的足跡,在回望中,人品味的是自己。「我願意用一杯茶/消磨一個長長的下午」,這「消磨」當中,同樣是對自我與人生的品味。「一隻螞蟻一生走過的距離」,這其實很短,為何要「用後半生/丈量」?這個場景很有意味:人到中年,接下來「我」的人生也應該是慢的,也許,在這「慢」中,歲月會回饋我更多。
愛爾蘭詩人葉芝(Wmiam Budler Yeats,1865—1939)在《隨時間而來的智慧》一詩中寫道:「雖然枝條很多,根卻只有一條;/穿過我青春的所有說謊的日子/我在陽光下抖掉我的枝葉和花朵/現在我可以枯萎而進入真理」。從《狹隘、偏執的中年》看,作者應該是想在生活方式和寫作方式上抖落枝葉和花朵、努力以「枯萎」的方式「而進入真理」。詩作整體格調非常簡約、樸實、淡然,與中年心境的言說有某種一致性。應該說,從詩歌的效果看,作者這一次的詩意言說,是比較成功的。
特邀專家:榮光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