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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一諾」是人們熟知的成語,就是千金一諾的意思,比喻說話算數,極講信用。
這裡所提到的季布,秦朝末年楚地人,講義氣、守信用,扶危濟困、俠肝義膽,在當地威名遠播。司馬遷對季布非常讚賞,稱其為「壯士」。在《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中他為季布髡鉗為奴進行辯護。司馬遷認為,季布「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的原因是,「自負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意思是說,季布自負高才、胸懷大志,壯心未已所以含垢忍辱不肯輕易就死,最後「終為漢名將」。
當然,我們可以理解這是司馬遷借季布的遭遇向世人表白自我。腐刑,司馬遷心中永遠的痛,「每念斯恥,未嘗不發背沾衣」。之所以「隱忍苟活」,也是因為「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採不表於後也」。簡而言之就是:不死,不是怕死,而是有比死更偉大的事業等著自己。司馬遷的自負,後世無人能及。
但是,縱觀季布一生事跡,「壯士」之名似乎有些牽強,司馬遷有過譽之嫌。忍辱為奴固然可以認為自負其才而韜光養晦;犯顏直諫、廷折樊噲亦可視為壯舉,但其愛慕虛榮乃至臧否無常則是顯而易見的。因此不能不令人懷疑,「季布一諾」的名聲是否是炒作的結果。
在楚漢相爭期間,季布作為項羽手下的將領,數次圍困劉邦。劉邦懷恨在心,打敗項羽後,重金懸賞捉拿季布,並下令,敢藏匿季布者,誅殺三族。「誅三族」是古代非常嚴厲的刑罰。「三族」的說法各有不同,有人說是「父、子、孫」,有人說是「父族、母族、妻族」,還有人說是「父母、兄弟、妻子」。無論哪一種,都是慘無人道、滅絕人性的。
季布躲藏在濮陽周氏家中。因為風聲太緊,周氏讓季布喬裝成囚徒,混在奴僕種賣到魯地的朱家。我估計,朱家肯定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且是行俠仗義之人,周氏想通過朱家的勢力保全季布。朱家收留了季布,並著手營救。朱家通過汝陰侯滕公為季布說情,得到劉邦的豁免。
我們有理由相信,季布在當時享有盛譽,否則,周氏和朱家決不會以身家性命為賭注全力搭救,汝陰侯更不會為他向劉邦進言。當朱家試探汝陰侯滕公,詢問其對季布如何評價時,滕公回答得很乾脆:「賢者」。由此可見,滕公也比較看重季布。朱家委婉的說出了季布不死的三點理由。一,人臣本各為其主。季布作為項羽的手下攻擊劉邦,是其職責所在,所以情有可原,難道要把項羽的臣屬全部殺光嗎?二,君王當胸懷坦蕩。天下初定,人心不穩,為一己之私怨而致人於死地,不是讓天下人看出君王的心胸狹隘嗎?三,敵國正虎視眈眈。以季布的能力,如果逃到匈奴或是南越,則必然會壯大他們的力量,給帝國帶來更大的威脅,豈不是得不償失?憑藉這三點理由,朱家請求滕公面見高祖,為季布通融。滕公不負眾望,劉邦也很給面子,解除了對季布的通緝。事後,人們都稱讚季布能夠忍辱負重,朱家也因此天下聞名。
劉邦不僅豁免了季布,還召見了季布,冰釋前嫌,拜為郎中。
劉邦死後,孝惠繼位,呂后專權,季布為中郎將。北方匈奴首領單于,寫信羞辱呂后。呂后大怒,召集將領,商量對策。大將樊噲誇下海口,說:「給我十萬大兵,我橫掃匈奴,為太后報仇。」朝中將領都想藉機取悅呂后,紛紛表示支持。這時候,季布站出來了,力排眾議,反對出兵。他高聲說道:「樊噲當斬!」滿朝文武,大驚失色。
樊噲何許人也?論功績,樊噲是開國元勳,和高祖劉邦一起,起於草莽,九死一生,打下劉氏江山;論脾氣,樊噲本是殺狗的屠夫,勇莽粗魯,曾隻身闖入鴻門宴,千鈞一髮之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面不改色心不跳,楚霸王項羽都佩服不已,稱為「壯士」;論關係,樊噲是呂太后的親戚。呂太后把妹妹嫁給樊噲,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就連宰相陳平都懼怕幾分。漢高祖劉邦臨死前,聽說樊噲和呂后勾結,意欲做亂,派陳平抓捕樊噲,即可問斬。因為忌憚他和呂后的關係,陳平不敢輕舉妄動,把樊噲押解回京,交由呂后處理。劉邦死後,樊噲官復原職。這樣一位功高蓋世、脾氣暴躁且背景深厚的大人物,季布也敢當面斥責,其勇氣令人佩服。
季布說道:「當初,高祖率領四十萬大軍尚且被困平城,他以區區十萬人馬就敢說橫掃匈奴,豈不是白日做夢!」一句話戳穿了樊噲的謊言。我估計,要不是在朝廷之上,要不是有呂后坐鎮,以樊噲的脾氣,當場就會刀劍相向。難怪文武大臣,驚慌失色。
季布所說的事情發生在公元前200年,史稱「白登之圍」。當年,匈奴大舉進犯,高祖御駕親徵,中計,被困於平城附近的白登山達七日之久。通過賄賂匈奴的王后,高祖才得以脫身,否則,性命難保。高祖逃出虎口,自知無力徵討匈奴,便採取「和親」政策,把一個宮女所生的女兒,號稱大公主,嫁給了匈奴首領冒頓,和匈奴的關係暫時緩和下來。
季布繼續說道:「當初,秦朝就是因為連年和匈奴作戰,引發陳勝、吳廣起義,導致天下大亂。而今,天下初定,滿目瘡痍,他又鼓動戰爭,這是要動搖大漢江山啊!」想像一下當時朝堂的情景:群臣面面相覷、噤若寒蟬,樊噲氣急敗壞、怒目橫眉,而季布慷慨陳詞、旁若無人。何等氣魄、何其瀟灑,真壯士也!果然,呂后聽取了季布的意見,從此後再也不提攻打匈奴的事情。
漢文帝當政期間,季布為河東郡守。有人想漢文帝推薦季布,漢文帝召他進京,準備提拔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漢初朝廷內的最高檢察官,官職僅次於丞相,與丞相併稱。御史大夫有權彈劾大臣,糾察官員,起到監督和牽制丞相的作用。凡軍國大計,皇帝常和丞相、御史共同議決。丞相位缺,也可由御史大夫升任。以季布面斥樊噲的行為的來看,他非常適合擔任這個職務。就在這時,又有人在文帝面前說季布的壞話,說他做事魯莽、酗酒使行。於是,文帝打消了重用他的念頭。季布在京城呆了一個月,無功而返,臨行前晉見文帝,他說:「陛下無緣無故召我進京,必是有人向您推薦;進京後又莫名其妙的遣我回去,必是有人向您詆毀。我的去留無所謂,只是陛下您,因為有人推薦就召見,因為有人批評就遣返,恐怕天下有識之士會認為您反覆無常、沒有主見。」敢當面對對皇帝說這番話,季布確實非同一般。「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生死都操縱在皇帝的手裡,何況去留?季布居然當面質詢,勇氣可嘉。
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漢文帝竟然沒有生氣,不僅沒生氣,反而心生愧意——「默然慚」。意思是說漢文帝聽了季布的話,低頭不語,面帶愧色。司馬遷的如椽巨筆特別善於刻畫細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一舉手、一投足,人物形象便活靈活現,忠奸賢愚躍然紙上。「默然慚」三個字,讓我們看到了一代君王性情。竊以為,羞愧是人必需的一種品質。無羞愧之心便無敬畏之心,無敬畏之心便會為所欲為。因此,處高位者,具備為所欲為條件的人,特別需要懷羞愧之心。但是,很多位高權重之人,恣意妄為、忘乎所以,臉都不要,何談羞愧!
漢文帝雖然覺得有愧於季布,但並沒有改變主意。我想是季布的這一番話、是季布的膽識和氣魄唬住了文帝,使他又愛又怕,愛季布之才,怕季布之勇。因此,猶豫了好一段時間,他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搪塞季布的質問。
漢文帝之所以放棄季布,和他的性格有關,也受當時的情勢影響。漢文帝名徹,是高祖劉邦的四兒子,庶出不受寵愛的薄太后。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登上皇帝寶座。高祖死後呂太后專權達十六年之久。漢廷之上,以呂后為首的外戚、以劉氏子孫為核心的皇族、以丞相周勃和陳平為代表權臣,明爭暗鬥、三足鼎立。呂后在世時,外戚把持朝政;呂后死後,外戚的式微,以周勃、陳平為首的權臣趁機返攻,誅殺諸呂,剿滅外戚勢力。但是,他們不具備執掌國家的合法性,於是,最高權力出現真空。這時候,他們急於推出一位皇帝,以穩定局面,並能夠保證自己的既得利益。這個皇帝必須具備以下幾個條件:一、具有劉氏血統,以保證繼承皇權的合法性;二、性情溫和,能為權臣所用,以保證他們的既得利益;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這位皇帝的母親和妻子一定是安分守己的人,以避免外戚勢力再次抬頭。呂后專權讓他們吃盡苦頭而心有餘悸,他們擔心,消滅一個呂后,再出現一個其他什麼後。歷數劉氏子孫,滿足這三個條件的,只有劉徹。於是,陰差陽錯的他就成了大漢帝國的皇帝,也就是漢文帝。
劉徹為什麼具備這三個條件呢?說來也好笑,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安排。劉徹是高祖劉邦的四兒子,正宗劉氏血統,滿足第一個條件;劉徹的母親薄太后不受寵愛,連累他也不被父親看好,排斥在權力爭奪的漩渦之外。在殺機重重的皇宮裡,他和母親小心翼翼的生活,養成溫和謹慎的性格。這就滿足了第二個條件;薄太后本來是劉邦的俘虜,劉邦見她有些姿色,納入後宮。後來,劉邦專寵戚夫人,薄氏被逐漸冷淡。所以,薄太后的家族沒有什麼勢力。劉徹的妻子竇是呂后所賜的宮女,也沒有什麼背景。外戚的威脅基本上不存在,又滿足第三個條件。於是,劉徹理所當然的被大臣推上皇帝寶座。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薄氏失寵,福也?禍也?劉徹登基,必然乎?偶然乎?歷史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在這種情況下繼承皇位,漢文帝肯定不會大刀闊斧,他要小心謹慎的維持平衡,加之其性情謙和,所以不敢把口無遮攔的季布留在身邊,這是可以理解的。於是,他對季布說:「之所以召你進京,因為你鎮守的河東郡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猶如我的左膀右臂。」這句話有兩層含義,第一,我很看重你,你好自為之,不要辜負了我的希望;第二,我不想留下你,具體原因你就不要問了。季布很知趣,當即辭別文帝,回到河東,依舊做他的郡守。
如果僅僅是這些事跡,司馬遷對季布的評價——「壯士」,可謂恰如其分,但是,後面發生的一件事,使我對司馬遷的激賞產生懷疑。
像季布這樣的心直口快、敢做敢為的性情中人,一般情況下看不起那些油嘴滑舌的說客。楚地有個人,名叫曹丘,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擅長辭令,能言善辯,巴結權貴,牟取名利,應該算是典型的小人,和竇長君交好。恰巧,季布也認識竇長君,便寫信給他,勸他不要和曹丘交往。而曹丘正想通過竇長君結交季布,委託竇長君寫信介紹自己和季布結識。竇長君勸曹丘,說季布對他有成見,最好不要見面。曹丘不以為然,再三請求,竇長君只好為他修書,寄給季布。季布一看,勃然大怒,在家裡等待曹丘,估計想要當面羞辱。
沒多久,曹丘登門造訪。有人可能會奇怪,明知道季布厭惡自己,曹丘為什麼還要前去拜訪,莫非自取其辱?非也!這正是所謂的「說客」、「辯士」的專長。春秋戰國時期,社會上出現這樣一個群體,他們遊說諸侯、搬弄是非、朝秦暮楚,尋找升官發財的機會。蘇秦、張儀是他們的代表。他們對大的本事是,憑著一口伶牙俐齒,顛倒黑白、混淆視聽。曹丘之所以敢於晉見季布,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口才,能夠說服季布。事實證明,他真的說服了季布,不僅消除了季布對自己的成見,還被待為上賓,得到很多實惠。
見面後,面對怒氣衝衝的季布,曹丘不慌不忙,拋出了第一招——拍馬屁。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被司馬遷譽為「壯士」的季布,也沒有逃過這一關。曹丘拱手說道:「楚人有句諺語說:『得到黃金百斤,比不上得到你季布的一句諾言。』」一句話說的季布心花怒放。曹丘一看有戲,又拋出了第二招——拉關係。他說道:「我是楚地人,您也是楚地人,咱們是老鄉呀。」當代人拉關係也不過如此套路,老鄉啦、同學啦、拐彎抹角的親戚等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是親三分向,熟人好辦事,我估計,此時的季布早已經怒氣全消了;兩招過後,曹丘輕鬆的把季布拿下馬。他看時機成熟,又使出了第三招:投其所好。靠招搖撞騙謀生的曹丘能給季布希麼好處呢?這就是送禮的學問。有的人送禮,花錢不少,但效果不好,有的人送禮,花錢不多,但立馬見效。關鍵在於是否投其所好。愛財的就送鈔票,好色的就送美人,附庸風雅的就送些古玩字畫。送對了,事半功倍,送的不對,費力不討好。曹丘一下子看出季布的死穴,季布不缺錢,但愛慕虛榮。於是,曹丘說道:「由於我到處宣揚,您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難道我對您的作用還不重要嗎?您為什麼這樣堅決地拒絕我呢?」這一下,季布被徹底降服,連忙把曹丘請進家中,好生款待,一住就是幾個月,臨別時還贈送豐厚的禮物。先是不屑一顧,後是待為上賓,季布的變化為什麼這樣明顯,虛榮心作怪而已。
司馬遷說:季布名所以益聞者,曹丘揚之也。季布的名聲之所以遠近聞名,這都是曹丘替他宣揚的結果啊!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壯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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