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天賦,那就讓努力成為自己的天賦。
在來到邁阿密前,我的名聲一度跌入谷底。
在芝加哥,我是那個為了老大位置和風城之子羅斯爭得不可開交的人。
在明尼蘇達,我是那個在隊內訓練賽對兩個天之驕子破口大罵的人。
在費城,我是只待了半個賽季就和兩個大帝分道揚鑣的人。
刺頭、毒瘤、教練殺手成了我過去幾年的標籤。
自私、獨斷、痴迷老大成了我過去幾年的人設。
我在2019年的休賽期一度迷茫到不知未來該去向何方。
直到我的大學的學長、曾經公牛的隊友——德韋恩·韋德向帕特·萊利力薦,我才得以在邁阿密找到自己的下一站歸宿。
世人都說我是直腸子、單純、熱血,甚至有些不懂世故的人。
但如果你們了解到我背後的故事,就會明白屬於我的強硬人生。
「我不喜歡你的長相,從今往後你不要再回家了。」這是我的母親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隨後,她就重重關上了房門,只留下了低頭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我和散落滿地的行李。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2002年,那時的我剛滿13歲。
我有過短暫的悲傷,但隨即回到現實。因為算起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被親人拋棄了——第一次是1歲那年,父親拋棄了我和母親。
為了活下去,我住過卡車的車廂、公園的長椅、大橋的橋洞,我和那些渾身長滿蝨子的流浪漢擠在一起。
也是從那時起,我知道為了活下去,就必須要時刻保持強硬。
休斯頓今年的冬天來的早了一些,長椅、橋洞都已經不再適合居住。
為了找到溫暖的床,我敲遍了湯巴爾地區所有朋友家的門,他們在詢問父母后給我最好的解釋是:「只能住1-2晚,不可以長期居住。」我知道沒有家庭願意長久收留一個和他們毫不相干的流浪兒。能夠度過當下的夜晚,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對於明天,我從來沒有想過。
那時候,我一無所有,只有籃球陪伴我。
高三那年,我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喬丹·萊斯利——一位和我同一所高中的運動健將,他擅長橄欖球和籃球,在學校裡是光芒一樣的存在,無數的女孩為他傾心、每個男孩都夢想著成為他那樣的人。
高三夏季聯賽某一場的賽後,萊斯利走到我的身邊,要求和我1V1單挑,理由是他認為我是這所高中裡打籃球最強的人。
我覺得他一定是瘋了,因為這一瞬間點燃了我的激情和求勝心。
勝負的結果我已經忘記,但我一直隱約記得是我打敗了他。
重要的是,幾次單挑後,我和萊斯利成為了最好的朋友,除了對籃球的共同熱愛以外,相似的經歷也是我們成為朋友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他童年的時候,他的父親死於一場車禍,這讓萊斯利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接受。直到他接觸了棒球和籃球,他才從那段艱難的日子裡走出來。
萊斯利聽過我的故事後,誠摯地邀請我住到他的家裡,他拍著胸脯向我保證由他來向母親和繼父解釋。
對我來說,這異常艱難。
因為萊斯利是重組家庭,並且他們家庭已經有了7個孩子,我不認為他的父母會接納一個毫不相干、僅僅是和他們的兒子打過幾次鬥牛的人住到這個家庭。
萊斯利的母親——米歇爾·蘭伯特告訴我,我只能在這裡住幾個晚上,而且需要單獨住在樓上。我答應了。
萊斯利的6個兄弟姐妹都異常有趣,並且他們並不嫌棄我流浪的身份和糟糕的過往。我和他們成為了好朋友。直到一周期限到後,他們竟然一起向母親和父親懇求我留下。
萊斯利的父母在商量過後,決定留下了我。
而蘭伯特阿姨對我的要求很簡單,努力完成學業、按時回家、不在外惹事生非。我答應了。
在流浪的兩年後,我終於找到了屬於我的家。
常常有人對我說,他們不是你的家人,因為你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但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家。家就是有你愛的人,會陪在你身邊的人,和他們在一起時每天都像在度假,他們在意你的第一次出場,在意你的一次首發,這就是我的家人。
高中畢業時,我的身高只有1米88,在高中聯賽我只有場均19分8籃板的平平無奇的數據。在球探報告上,我的評價是兩星(五星為滿星,大多數五星只能勉強在NBA找個替補的活)。這意味著我拿不到大學獎學金、不能進入籃球名校、不能有更高的起點來證明自己。
最後,我只能選擇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專科學院——泰勒初級學院上學。這不但沒有打擊的我的信心,反而讓我加倍努力的訓練,等待屬於我的機會。
大一那年,我場均18.1分7.7籃板3.1助攻,是球隊得分王,並被提名入選全美大專院校最佳陣容。也是在這一年,我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個重要的人——馬奎特大學的籃球隊助教,布茲·威廉士。
在某個凌晨兩點的夜晚,布茲·威廉士教練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是否接受來自馬奎特大學的獎學金。這是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同時也意味著我需要離開德州,去到威斯康辛州。不願離開萊斯利一家的我在這段期間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掙扎。
最後,還是在蘭伯特阿姨的鼓勵下,我選擇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大二那年,我作為馬奎特大學的板凳球員,場均5.6分4籃板。
大三那年,我成為了球隊的首發,場均14.7分6.4籃板,包括對康乃狄克大學和聖約翰大學的兩記絕殺。
大四那年,我的場均數據進步到15.7分6.1籃板2.3助攻,幫助球隊晉級16強,同時也獲得了大東聯盟最佳陣容的提名。
布茲教練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該去向更大的舞臺了。
於是,2011年6月24日,作為大齡新秀的我在首輪第30順位被芝加哥公牛選中。
當我來到隊伍中時,我已不再像在馬奎特大學那樣是球隊當仁不讓的核心。芝加哥的寵兒有且只有一個,就是德裡克·羅斯。
當我在2008年還在為自己如何去向更大舞臺掙扎時,他已經是NBA當季的選秀狀元了。
當我在2011年還在擔心自己的順位是否能再靠前一些時,他已經成為了NBA歷史上最年輕的常規賽MVP。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我和萊斯利的第一次相遇——他是高中萬眾矚目的明星,而我則是默默無聞的小草。
儘管遭遇了巨大的落差,但我沒有選擇低沉,而是繼續堅持、堅強、保持強硬、像個修羅場的戰士一樣去面對每晚的戰鬥,這是我的信條。碰巧的是,我們隊伍的主教練則是全聯盟最鐵血的教練錫伯杜,他手下的羅斯、諾阿、布澤爾、吉布森個個烙印著戰士的標籤,我們努力把12年前芝加哥公牛的記憶重新從人們體內喚醒。
在我們的努力下,芝加哥公牛在那幾年,是人人不願遇見的鐵血之師。
2013年是我的轉折點,失去了羅斯的我們在東部半決賽遇到了衛冕冠軍熱火。而我要面對的,則是我馬奎特大學的學長韋德和那個被人們稱為不可被擊敗的男人。
5場比賽,我有3場打滿了48分鐘,還有1場打了46分鐘。我承擔了主防詹姆斯任務的同時,還砍下了15.6分6.4籃板2.2助攻,是隊伍的得分王。
儘管實力的巨大差距讓我們1比4出局。但從那時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稱我為「鐵血巴特勒」、「硬漢巴特勒」。
從那時起,強硬成了我的標籤。
但只有萊斯利、蘭伯特阿姨、布茲教練知道,從13歲我被趕出家門那一刻起、從萊斯利第一次找我單挑開始、從蘭伯特阿姨第一次收留我開始,我便懂得了永遠保持強硬。
隨著羅斯的傷病反覆,我成為了芝加哥的新一任領袖。
許多人說我是運氣好,但我想說的是,我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是靠上天賞賜得來的。
那是我無數個日夜泡在訓練館換回來的;
那是我每個想休息又堅持站起來的日子換回來的;
那是蘭伯特阿姨用第8個孩子的承諾換回來的;
那是我用外人看不到的努力和汗水換回來的。
2014-15季,我當選了進步最快球員。
2015-16季,我成為了全明星首發、入選了最佳陣容3陣,並且連續3年入選最佳防守陣容2陣。
2016-17季,我得到了生涯最高的23.9分6.2籃板5.5助攻1.9搶斷,連續三個賽季場均20分以上。
正當我覺得一切開始步入正軌時,我卻突然被告知:我被交易到了明尼蘇達。
明尼蘇達寒冷的天氣並沒有將我的熱血削減半分。
真正讓我心寒的是森林狼的兩個驕子——維金斯和唐斯。
他們像萊斯利和羅斯一樣,從一出生就是世人關注的焦點、城市的寵兒,他們天賦優越,在球場上輕而易舉就能做到我一輩子做不到的事。但他們又和萊斯利和羅斯不同——他們滿足於現狀,他們不懂得沒有天賦的孩子是怎樣一點一點爬到和他們同樣的位置的,他們新秀第一年的工資就是我四年的總和(唐斯新秀年570萬、維金斯新秀年551萬、巴特勒四年總和524萬)。
在一次隊內訓練賽上,我衝著他們怒吼:「我不是隊裡最有天賦的球員。誰是隊伍裡最有天賦的人?唐斯。誰是隊伍裡最受上帝寵愛的人?維金斯。但是誰又是最努力打球的人呢?是TM我!我非常努力,非常刻苦!每天、每次訓練我都付出我的全部!」
我是那個明明有一萬個理由放棄,但偏偏選擇一個理由堅持下來的人。
我帶領他們時隔16年再一次回到季後賽,我以為他們會有改變,但是我錯了。
2018-19賽季,只打了10場比賽的我堅決地要求被交易,因為我知道,我和他們並不是一個目標。
2018年11月11日,我來到了費城,這一次我要合作的同樣是兩個天之驕子——恩比德和西蒙斯。與唐斯和維金斯不同,恩比德和西蒙斯身上攜帶著勝利的基因,尤其是大個子恩比德,他和我有著一樣近乎瘋狂的求勝意志。
我們在一起的合作短暫但是愉快。我們一度接近分區決賽——我曾在半決賽搶七的最後時刻追平了分差,但萊昂納德最後一記頗有意味的絕殺球終結了我們再進一步的夢想。
休賽期,我選擇了離開。
原因是76人動蕩的管理層,他們並沒有把心思放在贏球上,而是想著如何控制球員,同時,和主教練布朗的理念不合也是我不再續約的原因之一。
但外界對此的解讀是:吉米·巴特勒一心追求球隊老大地位,連續鬧翻了明尼蘇達和費城兩支球隊,他是更衣室毒瘤,是年輕人的夢魘,是主教練殺手。
好吧。
無論對我是什麼評價,我都不做辯解。
休賽期,韋德的一通電話找到了我——在16-17賽季,我們曾短暫的做過隊友,並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也正是因為我們對於芝加哥年輕球員訓練態度的不滿,才讓我們陸續被球隊放棄。
「我對帕特萊利和斯波爾斯特拉說,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你是下一個為熱火贏得比賽的人。」
韋德對我說道。
就這樣,我三年換了第三支球隊。
邁阿密熱火是個全新的球隊。
他們沒有天賦爆炸的球員,他們同樣沒有庸庸碌碌、混日子的球員。帕特·萊利的鐵血文化和早年間錫伯杜的文化有相似之處,我很快便適應了這種風格。
在這裡,帕特萊利對我說,我是當仁不讓的核心。
德拉季奇、阿德巴約、希羅、克勞德、鄧羅、納恩、奧利尼克、白萊昂納德、伊戈達拉、小瓊斯,沒有超級巨星、沒有聚光燈之子,只有熱血和團隊文化,只有強硬和不屈的求勝之心。
賽季結束,我們只取得了第5名的成績。
沒人看好我們,東部有衛冕冠軍猛龍、連續兩年常規賽第一的雄鹿、雙帝還在的76人、雙探花帶隊的凱爾特人。
首輪對陣步行者,沒人認為我們會取勝,但我們4比0橫掃。
半決賽對雄鹿,他們仿佛提前預定了總決賽名額,但我們4比1送他們回了家。
分區決賽對凱爾特人,人們更想看到總決賽出現黃綠大戰,但我們6場內解決了戰鬥。
總決賽對湖人,我們0比2落後,人們討論最多的已經不再是冠軍的歸屬,而是湖人哪名球員應該獲得FMVP,仿佛冠軍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但,我知道,故事仍未結束。
總決賽第三場,我20投14中,40分11籃板13助攻的數據幫助球隊把比分扳成了1比2——哪怕全世界都不看好我們,我們依然相信自己。
這是邁阿密的強硬之道。
這是邁阿密的生存之道。
也是我的生存之道。
這就是我,
我是吉米·巴特勒。
無論你愛我或是恨我、笑我或是厭倦我,
但最後,你都要尊重我。
既然沒有天賦,就讓努力成為我的天賦。
這是屬於小人物吉米·巴特勒的,
生存之道。